众人顺着声音一看,发现是一个军兵。军兵嘴上还叼着一根剔牙签。
两个千户长顿觉诧异。互相询问一下,发现都不是各自的属兵。
“喂,你是哪个将军麾下的?怎么我们没见过你?”千户长问。
“我是雷坤山将军手下的。雷将军体恤我是家中独子,便让我留守蜀山。”
说罢,他拿出一块绢布,绢布上面绣着一个土黄色的“雷”字。
众人一看,的确是雷坤山的属兵。
“那你说说,你有何办法?”文琼忙问道。
“此办法有上下两策,不知道将军想先听上策还是下策?”
“什么上策下策!赶紧说!你不知道本将军最困扰于抉择事情吗?!”
“好好好。那我先说下策。”军兵沉吟了一下,“下策就是,对地牢里的犯人全都断其粮水,我们再节约粮食,应该还能撑个十天左右。”
“什么?你们还给地牢那些人吃饭?难怪没粮了!断了断,全都断了!”
“将军,万万不可!”两名千户长齐喊道,“这里面还有雷乾海将军,无帅可是对全军下了死命令,谁都不能谋害雷将军!再说了,这些犯人很多都是身怀机密情报,价值非常,岂可断其粮水?”
“这又不行,那又不行,那你们说怎么办?”
“将军请息怒,这不还有上策吗?”那军兵又道。
“上策是什么?”
“就是放雷乾海将军出来,让雷将军主持大局。”
“什么?!”
此言一出,众人大惊。
两个千户长又面面相觑,不知说什么好。
文琼也摇摇头道,“不行不行,我怎能私自把罪犯放出来呢?万一那雷将军逃了,无帅回来追究,那本将军怎么办?”
“雷将军对都护府忠心耿耿,昔日兵变也是出于无奈,或者教人唆使。众位官爷都明白,这雷将军一出马必有退敌之策。更何况,放雷将军出来,并不是文将军一意孤行,而是雷坤山将军早有暗示。”
“什么?雷坤山将军早有暗示?暗示在哪里?”
“西征之前,雷坤山将军是否将一枚钥匙给了将军?”
文琼赫然一惊,连连点头,“对,对啊!”
“那钥匙恐怕就是用来放雷乾海将军的。”
“啊!真的是这样么······”
“将军且慢。”一名千户长狐疑地瞄了瞄这衔着剔牙签的小伙子,“这说不通啊。要打开牢狱,我们找负责大牢的百户即可,雷二将军何必要留下钥匙?岂非多此一举?”
“所以这才叫暗示啊。如果他不留下钥匙,我们能想得到把雷大将军放出来么?就算是我们想得到,恐怕也没这个胆量吧?”
众人一听,又顿觉是这么一回事。
“文将军,您以为呢?”
“这,唉,我不知道啊!”文琼一下子犯了难,“我,我不好做抉择啊!”
那衔着剔牙签的军兵看着桌上的骰盅,又有了主意,“文将军,既然您决定不了,那就交给老天呀来决定,如何?”
“老,老天爷来决定?什么意思?”
军兵嘴上的剔牙签一抖一抖地,只见他指着桌上的骰盅,“将军不是好这个吗?我们就来赌一把大小。若骰子为大,那就是老天爷说这事可行,我们就去放了雷坤山。若骰子为小,那就是老天爷不同意这件事,将军就当小的什么也没说过,咱们另谋他策。”
“这,这也太儿戏了吧?”千户长不满道。
“儿戏不儿戏,反正也是一个决定。而咱们文将军最怕做决定······”
“行行行,来吧!就这样决定吧。”文琼一屁股坐了下来,正欲拿起骰盅摇,那军兵又摆了摆手,示意且慢,逐拿过骰盅微微打开,伸手将里面三颗骰子全拿起来,又放进去一颗,再盖上。
“将军,这事可马虎不得。现在兄弟们都饿得两眼昏花,太大数恐怕容易看错。不如我们就一颗骰子,一二三为小,四五六为大吧。”
“行行行,赶紧的!”
军兵将骰盅推至文琼面前,文琼拿起骰盅,使劲地摇着。骰盅在众人面前发出清脆的撞击声。最后一“啪”,骰盅落定。
文琼再慢慢打开,众人皆伸长脖子探看,发现是个“四”。
大家不觉哄然一叹,不知是福是祸。
文琼却是如释重负,如临大赦。
“罢了罢了!既然老天爷都这么说了,那我们就放了雷将军!大家,随我到地牢吧!”
众人跟着文琼到了地牢,狱卒赶紧行礼。
“你!去放了雷乾海将军!”
“放了,放了雷将军?”
“怎么?没听见本将军的话吗?赶紧去放人!”
那剔牙签见狱卒有犯难之色,便又说道,“请将军莫要为难狱卒。这狱卒也是有心有担忧。”
“是啊,那当然啊,这可是雷······”
狱卒还没说完,剔牙签便对着狱卒招了招手,示意噤声。
然后自己继续说道,“这雷坤山将军出征之前,曾嘱咐过小的,说他这大哥脾气暴虐,又武功高强,释放之时恐怕未待言语解释就伤及狱卒。”
听着这话,狱卒倒疑惑起来,“啊,是吗?是这样子吗?”
“是,就是,所以你才担忧对么?不如这样将军,由我来代这位兄弟开门吧。我可以给雷乾海将军看看这块绢布,再把雷坤山将军的意思说给他听。”
“行行行,麻烦死了,赶紧去吧。”文琼将手上的钥匙递给剔牙签,剔牙签却笑了笑,“这钥匙是雷坤山将军给将军的,将军还是收好吧。我拿狱卒的钥匙便行。”
说罢,回过头问狱卒拿钥匙。
狱卒犹豫地拿出一串钥匙,拿下其中一根递给了剔牙签,还狐疑地瞄了剔牙签一眼,小声嘀咕了一声,“这人谁啊,都没见过!”
剔牙签咧嘴笑了笑,那唇上的剔牙签欲掉未掉的,直看得人起疙瘩。
众人来到了雷乾海的牢前,看到地上睡着一个髯发如森,衣衫褴褛的大汉。
他就是西蜀名将,原西蜀五虎之一,雷坤山的哥哥,雷乾海。
那雷乾海面墙而躺,让人看不到他的脸。可除了文琼之外,其他人一看到他的背影都立马肃然而立,不由得咽下一口口水。
“谁!”雷乾海突发一声,那声若沉钟,轰轰隆隆,仿佛已摇动整座地牢。
“我,我是武略将军文,文琼,特,特意来看,看望您老,老人家!”
“文琼?”忽然之间,雷乾海鱼跃一跳,一起站稳,手脚上的铁镣竟不成阻碍,也不发出半点声音。他身材颇为高大,一下子走到文琼前,一掌重重地拍在文琼面前的铁杆前,铁杆强烈地震动起来,发出“嗡嗡嗡”的声音,那文琼也吓得半死。
那雷乾海的眼耳口鼻全都湮没在黑色的须发中,看他说话只看到满脸胡子在上下动着,“文琼?我们西蜀军什么时候来这么一号人物?”
“我,我是新调上来的。我,我是那个庆州通判,文,文大人的儿子。”
“哼!”雷乾海没好气道,“军中已经腐败到这种程度,都是那些公子哥们来混日子了吗?你们走吧,我不想见到你们!有事情叫无帅或我弟弟来见我!”
雷乾海走回牢房深处,坐在角落里。
文琼战战兢兢地推了推剔牙签,剔牙签忙打开门,走了进去,又关上门。
“你小子又是谁?”雷乾海看着剔牙签,“黑铁卫的?现在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也能当上黑铁卫了吗?!哼,也难怪,蒙大哥不在,换成这些公子哥来管,能变成什么好样!”
剔牙签听罢,淡淡笑了笑。
他走到雷乾海跟前,用身子挡住了雷乾海。
他故意大声地喊了一句,“雷将军,请容小的来给您解释一下当前情况。”
喊时,已经从衣襟内掏出一张纸,小心翼翼地呈给雷乾海看。
纸上写着:“海叔,我是蒙轲。”
雷乾海眉毛一耸,是为大惊。可他眉毛已经和头发混成一体,他人难以分辨。
剔牙签又喊了一句,“我是雷坤山的属下!”
喊时,又掏出一张纸,又展开。
纸上写着:“爹和琇姐叫我来救您。”
雷乾海又是一惊,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句,“嫂子!”
“欸?雷将军说了什么?”外头的文琼道。
“我说好的!怎么了,有意见吗?”雷乾海大喊,文琼忙吓得噤声。
剔牙签便将众将西征,靖楚来袭,受困山上的来龙去脉大声告之。他边喊着,边拿出好几张纸条,一一呈给雷乾海看:
“您先配合我出去,我再将琇姐的话告诉您。”
“这是您牢房的钥匙,您先收好。我将假的给狱卒。”
逐将钥匙递给雷乾海,雷乾海赶紧藏好。
喊罢,剔牙签回过头,“文将军,我说得对吗?”
“对对。所以,雷将军,”文琼躬身抱拳,“请雷将军主持大局,拯救蜀山!”
其他人也躬身抱拳,“请雷将军主持大局,拯救蜀山!”
“哼,我看不是拯救蜀山,是拯救你们这班人吧!”雷乾海摇了摇手上的铁镣,“你们就这样让我出去吗?!”
“就是!赶紧拿钥匙过来!”剔牙签喝道,文琼赶紧催促狱卒,狱卒急忙将钥匙抛给剔牙签。
剔牙签为雷乾海解下手铐脚镣后,又偷偷将钥匙递给雷乾海。
待雷乾海气定神闲地走出来后,所有人都不禁仰视起他来。
他竟比雷坤山还高了一个头!
雷乾海冷眼地俯视众人,颇有威严之感。他向文琼伸出一只大手掌。
“拿来。”
“拿来······给,给什么给您,将军?”
“兵符。没兵符,我怎么统领众将?”
“是,是!”文琼急忙忙地掏出兵符,诚惶诚恐地递给雷乾海。
雷乾海一臂箍着剔牙签,“他既然是我弟弟的属下,那就让他当我的传令兵。”
“好,好。”
“现在还剩下多少天粮水?”
“精打细算的话,还可以吃三天。”一名千户长回答道。
“好!文将军,你传令下去,将所有吃的,今晚都一并煮来吃了!”
……
是夜。
高锟和金生水觉得好生奇怪。
那山上的西蜀兵前几天还叫苦连连,今晚却一扫阴霾,且还有恣意狂欢之声。
灼灼火光,声声鼎沸,还飘来了米香味、花椒香味、腊肉香味和酒香味,惹得靖楚党人心向往之,垂涎欲滴。
他们不禁疑惑:西蜀兵不想活了吗?还是山上的粮水还很充足?
有些靖楚党人便向高金二人试探:咱们既然占了粮仓,要不也来欢腾一把?
但都被高金二人喝了回去:战事当下,岂能掉以轻心!
靖楚党人便怏怏不乐起来。光看双方军兵的表情,仿佛战局瞬间逆转。
那看着敌人得志的愤懑之气,靖楚党人都不禁憋了一肚子的气。
既然不能找乐子,那就索性攻上去吧!看不得这些龟孙子在那里闹腾!
高锟亦心生动摇。他想趁着敌人放松警惕这一刻,率兵攻上山。
金生水却犯了疑。他审视着那满山星星点点的焰火,总觉着有一股威煞的目光居高临下地在盯着自己,盯着整个束手无策的靖楚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