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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幸遇三杯酒好,况逢一朵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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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此时,青鱼只觉卫含真乃天下唯一可靠人,或能帮她洗脱杀人嫌疑,她却忘了,倘非卫含真要逃跑引出之后种种故事来,她又岂会撞上李正和,继而陷入困境?于是附耳过去,只听卫含真微不可闻道:“毒是假的。”

青鱼只当自个听错了,道:“啊?”卫含真笑道:“傻姊姊,‘珈微’者,假也伪也,我足不出户,爹爹师兄更断不会予我,我那里来的厉害毒药哩,还是无解的?你服的不过是明见清元散,主效活血散瘀,淤血堆于指尖而已,再过得两天便散尽啦。”青鱼连受的冤枉都一时忘了,又惊又怒道:“你、你骗我!”

卫含真道:“眼下可没空计较这些啦,姊姊听好,一会儿我叫你走只管走,莫停留,直回黄山派去,一切缘由原原本本禀告钟真人,以我所知钟真人性情,定会蔽护于你,保你无事。不必担心我,我自有法子脱身,至多不过被我师兄带回去,并无凶险。日后若有机会,姊姊来泰山寻我,或我去黄山寻姊姊,咱们再一起玩儿。”

说完也不等青鱼回神,慢条斯理抬手从发间拔出一支花钿簪,簪头三分,分别是兰、菊、梅各一朵,簪身细长,末端尤为尖锐,竟放出隐隐寒光。缓步上前,卫含真在宇文正和与青鱼二人间正正站定,反手握住簪头,簪尖对准自己咽喉,抿嘴一笑道:“李大侠,对不住了,小女子今日已是大大得罪了你,也不惧再得罪一次啦。我这位姊姊万做不出杀人全家的事来,其中必有隐情,还请大侠今日放了我姊姊,让她去找出真凶,再交由大侠处置。若大侠执意不肯略抬一抬贵手,说不得我只好一簪子下去,血溅五步,只怕李大侠便不好与我泰山派交代了。”

李正和冷眼旁观二女交头接耳,虽不知说的甚么,想来无非商议对策,或又要编出些新的谎话罢了,忽见卫含真如此做派,大感荒谬道:“你竟以自己的命威胁于我,你的性命,我为何要顾惜,我偏不理呢?泰山派名门大派,我却也不惧!”

卫含真含笑不语,手上簪子向内用力一送,竟就刺入咽喉肌肤之中,一道细细血线登时顺颈流下,在她雪白肌肤上更显触目惊心。李正和始料未及,大吃一惊,不意她竟不是虚言恫吓,对自己当真心狠如斯,半点不犹豫手软,脚下一动,青鱼更失声大叫道:“使不得!”便要扑上去阻拦,卫含真轻喝一声道:“都站住!”青鱼不知所措,只听她又道:“李大侠,如何?”

李正和牙关紧咬,沉默不语,好一时方道:“你们倒是姊妹情深,一个小姑娘,如此诡计百出,助一个灭门凶徒逃跑,我倒要好好请教请教令尊令掌门!”转而逼视青鱼道:“你今日逃脱,我也不会就此放过,凭你跑去何处,倘无他证说明凶手另有其人,天涯海角我也必挖出你来,为武林除害!”言下含义,便是暂且退让了。

卫含真笑道:“李大侠真英雄也!”对青鱼道:“姊姊还不快走?”青鱼此时方明白卫含真先前之语,倒也看得出她性命无虞,心中天人交战,不知该走该留。眼见卫含真与宇文正和二人皆是眉头越皱越紧,青鱼只好道:“李大侠,我自会找出凶手证明清白,含真妹妹,你在泰山等着我,保重身体,千万莫要再乱跑啦!”说完对卫含真挥一挥手,竟有些恋恋不舍,转身跑远。

二人目送她跑得影子也不见,又过得一刻钟,卫含真方把簪子移开,因持着一个姿势久了,手微微颤抖。她将簪子插回发间,又自袖中取出一方素帕,仔仔细细把血拭净,向宇文正和嫣然一笑,楚楚动人,道:“李大侠,咱们也走罢。”

李正和本有要事去往济南府,不想半途先被偷了夜雨、救马救人、再认出凶犯,最后不光上了当,还为卫含真拿捏,叫青鱼逃脱,只觉这小姑娘行事做派大为邪门,竟尔出自名门正派,实是匪夷所思。他为人端肃,即便满腔怒火,绝不会发泄于人,更遑论为难一名弱小女子,也不再多言耽搁,冷冷道:“上马。”扶卫含真上了马,自己牵着辔头,继续向北。

行出一段,卫含真安坐马背,前头还有位大大有名的大侠为自己牵马,但觉怡然自得、心情舒畅,望着李正和挺直背影,玩心大起,轻笑道:“李大侠,小女子无奈之举冲撞了你,大侠宇量深广,自不会同我一般见识,我心里是十分敬仰大侠的。”李正和听而不闻,全不理会她。卫含真若无其事,又道:“李大侠可知我与青鱼姊姊是如何结识,又是如何结伴同行?”

李正和略略好奇心起,又觉卫含真狡诈非常,焉知不会又随口胡编个甚么故事来,泰半是卫含真逗引他开口的手段,万不能再叫她得逞,仍沉默不语,心道:“她竟不怕伤处痛么,话也忒多。我不必与她絮叨,待她师门快快来人带走便了。”只听卫含真自顾自道:“我与青鱼姊姊,却是昨日初见,那时她……”

当下一五一十,将二人结识相伴的过程,交代得清清楚楚,竟无半字谎言,只略过了她搜捡青鱼包袱、谈及青鱼师承、以及她自身处境的部分未提。她嗓音本动听,这般娓娓道来,又声情并茂,说到客栈初见她好奇,说到给“脏螂女侠”留信她“嘻嘻”一乐,说到骗青鱼以为自己中毒她得意洋洋,说到树枝惊魂她又心有余悸,着实引人入胜。

李正和也不知不觉,早侧耳聆听她述说,心想:“原来如此,竟是这般缘故,这二人倒合适得很,一个好骗,一个好骗,正是一拍即合。只她情愿伤自己,也要助那青鱼逃脱,却是为何?”险些便要开口相询,猛然醒悟:“她的话真假难辨,我莫要中了她的圈套。”

卫含真倒似他肚里蛔虫一般,笑道:“李大侠可知,我缘何助她,又告诉你这些哩?”

李正和不由自主耳朵一动,卫含真在马背上看得分明,心中好笑道:“果然吃一般的五谷杂粮,便有一般的心思想法,‘何谓人情?喜、怒、哀、惧、爱、恶、欲,七者弗学而能。’在家里来来回回也只认识派中师叔伯兄弟们,出来方知,一些道理实在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。眼下瞧着他倒是顾惜人命、性格刚直之人,不过大侠是不是真大侠,我须再观其言行,方知其本心。”

于是慢慢道:“帮助青鱼姊姊,乃相信她人品德行,绝不会是个残害无辜的坏人,大侠今日所见,我适才所说,足证姊姊之仁善,难道还不足以令大侠心生疑窦么?再论能力,青鱼姊姊那般浅薄的阅历,那般粗浅的功夫,更做不到屠人满门。”

李正和忍不住一声冷笑,并不回头,道:“人心难测,方认识一日,小小年纪,你看得出甚么人品德行。”卫含真听到他终于开口,轻轻一拍手,笑道:“着啊!李大侠与我正是英雄所见略同,我可不是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么,这世间人事,自然不能只看表面,李大侠若单凭邻人之言便定了青鱼姊姊的罪,不也是妄下断言么?”

李正和不防竟被她绕了进去,生平头一遭哑口无言,心道:“难不成当真是我武断了?”卫含真盯着他耳朵,续道:“但有一丝疑虑,李大侠也不当放过,否则冤死了好人,大侠何能心安?更况且,大侠虽然不说,心里却明察秋毫,也觉得这事蹊跷的,是不是?”

李正和心中一叹:“罢了、罢了,虽明知她只一味为那青鱼开脱,所说竟也有几分道理,待我要事办完,再去询查一番,哪怕要抓那青鱼,也须证据确凿,叫这小姑娘无法反驳才是。”

卫含真见他不答,知他已动摇,颇是满意,心道:“青鱼姊姊,现下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啦,唯望你能速速找到真凶,单靠你自己怕是不成,钟真人或可,还有这个李正和,他名气不小,也不知本事到底如何。我若能顺利甩脱他,也当去一趟瞧瞧,打听下赤蜂针张敬原便是。其实当真青鱼姊姊杀了他全家又如何,我看他家人也未必全然无辜,杀了倒干净,免生遗祸,还省了我去探查的气力,哼哼。”

目的已达,卫含真说了这大半晌话,一停便觉焦渴难耐,且颈上失了些血,隐隐晕眩涌上,轻声道:“李大侠,可能讨些水喝?”李正和仍有些恼她,道:“只怕不便,前面自有茶棚,到时再喝。”脚下不停,仍直面前方而行。

卫含真眼前渐渐发黑,心道:“我可不要求他,若他是个真大侠,便吓他一大跳,瞧他会不会内疚。”再不开口,合目浅浅呼吸,慢慢感受黑暗袭来,终于昏迷过去,身子一歪,便摔下马。

李正和半晌不听她说话,居然颇为不惯。心中诧异,运起耳力留神去听,发现她先是呼吸急促,进而逐渐微弱,吃惊之下扭头一看,正见卫含真滚下马来,一个箭步抢上,险险接住她身子。忙将她放平在道旁,连连呼唤,卫含真面色惨白、神识恍惚,朦朦胧胧眼睁一线,瞧他一眼便即闭上。

顾不得许多,李正和取出自己水囊,掐开卫含真牙关便倒。他只身来去、潇洒纵横江湖十余年,穷凶极恶之徒杀过、奸猾小人审过,英雄救美也曾有,救完当即别过,何曾亲手照料过甚么年轻小娘子,想也不想猛灌下去,又立时尽数涌出来,倒是歪打正着,卫含真被呛得剧咳几声,真悠悠醒转。

李正和方知自己过于粗鲁,放轻手,一点点送水给她,又掏出些保神益气的药一并喂她吃了。卫含真泪光盈盈,尽是被呛出的泪水,缓一缓,口唇微动,宇文正和忙附耳过去,只听她低低笑道:“李、大侠,可、报仇解恨啦。”李正和无可奈何,心道:“罢了、罢了。”抱她上马,自己坐在身后,连连催促,夜雨疾驰而去。

快马飞奔至一家客栈,送卫含真入房昏睡,青鱼若知,当会叹一声此刻情景似曾相识。李正和下得楼来,心中烦躁难安,挥一挥手,叫来一坛酒慢慢喝着,左思右想也是无计可施。早知如此,当初不若将她送回去便了,眼下倒成了自找麻烦,既不可丢下,也不可勉强赶路,唯有就此住下,待她师门来人。

主意已定,又去瞧一瞧卫含真情形。处理完卫含真伤口也不敢自去休息,唯恐卫含真醒来无食无水、当真一个不留神死了,直把前二十九年存着的细致一旦用于今朝,侍弄珍花异草一般安置得妥妥贴贴,在桌边坐墩上闭目养神。卫含真夜半醒来见到,微微一笑,又自合目睡去。

一夜无话,翌日大早李正和去查看卫含真,见她呼吸平稳,放心下来。一日探了七八次,卫含真终于睁开双眼,又服了几颗朱玉丸,喝了些水,眼见恢复得差不多了,二人下楼用饭。

甫一坐定,李正和朝卫含真面上一瞧,脱口“啊呦”一声。只见卫含真两颊上各一个指印,已变成乌青淤痕,在她秀美无伦的脸上如同白璧有瑕,刺目已极,可不就是昨日他着急之下捏出来的。房中昏暗,先时颜色也还未深,他竟未发觉。卫含真问道:“怎的了?”李正和愧疚道:“昨日不慎将你面庞弄伤,对不住,我有上好散淤药,定不留痕迹,你放心。”

但凡天下女孩儿,无一个不爱惜自己容貌的,尤其卫含真这等美貌,李正和生怕她听闻此话骤然着急伤心,卫含真却一笑道:“无妨,我照过镜子啦,不曾破皮,几日便消,大侠不必介怀。”

她如此善解人意,李正和愈感内疚,卫含真也不戴帷帽,浑不在意,故意大大方方任他打量。堂中众人亦有不少看到她面容,啧啧赞叹声有,唉唉叹惋声也有,嘈嘈切切,听得李正和浑身不自在,只低头吃饭。邻桌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带了四名护卫,此时也看过来,状似十分欣赏的模样。

卫含真道:“李大侠,咱们算不算恩怨两消,交上朋友啦?”李正和心里啼笑皆非:“我与这小娘子交甚么朋友?”一抬头见卫含真颊上乌青,登时甚么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,含糊应一声,也像是“哼”,也像是“嗯”。

卫含真笑道:“那我便叫你李大哥啦,可比大侠来大侠去亲热多了,我叫卫含真,李大哥便唤我含真,可好?”李正和心道:“我不若叫你魔星罢了,可比含真配你得多。”打定主意绝不称呼她名字。

卫含真问:“李大哥,你去济南府作甚哩?”此涉及师门隐事,李正和沉默不答,卫含真另起话头,又问:“尊师刀神前辈德高望重,武林中威名赫赫,连我这个闺中女子也是如雷贯耳,名号更是有趣,听说竟常换常新呢,李大哥,这是甚么缘故,你讲给我听一听?”

李正和明知她有阿谀逢迎之嫌,提及师父也不由郑重起来,道:“武林中人多有以讹传讹、道听途说的,我师父也不过换了两次,年轻时他自名‘千杯’,乃取‘千杯不醉’之意;后是因戒了酒,改名‘停杯’,现称‘三杯’,再未改过。”

卫含真心下暗笑,这已颇频繁,还得几次方算得多?如此维护自己师父。略一思索,道:“这‘三杯’却是哪个‘三杯’呢,‘三杯通大道’?‘三杯吐然诺’?还是‘三杯弄宝刀’?是了,前辈人称刀神,必是最后一个了。”

李正和又摇头,卫含真嘴上不再问,心道:“那位刀神石三杯取名儿倒很有些故事在里面哩,先叫‘千杯’,端的豪迈风流、自赏自傲;又改以‘停杯’为号,还因故戒酒,可不是后悔惆怅之味么?李太白好几个‘三杯’,他却一概摇头,是其他哪个?他越不肯说,越有内情。”其实人家叫甚么名字、因甚么缘故与她毫无干系,她却兴之所至,必要弄明白不可。

当下笑道:“那石前辈定与李太白一般,是位酒中神仙了,和我也是大大的同道中人,可惜无缘得见,否则斗酒相逢,大笑醉倒,何其痛快!”

李正和大出意外,不信道:“你也喝得酒?”打量她瘦伶伶的身板、雪雪白的脸庞、淡兮兮的眉毛,忍不住“哈”的笑了一声。卫含真也笑道:“李大哥可莫要以貌取人,竟如此小觑于我,可敢与我一赌么?”李正和欲待分辩并非瞧她不起,又好奇她要做何赌,问道:“怎么说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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