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阳落下,没有光了。
“通知九门封城。”
又有人应声而去,凤枕寒则负手走向五隐乘坐的马车。
五隐携钟却朝城门而去,然城门落锁,不好出去了,硬闯倒也不是不行,但是没必要。
五隐拎着钟却在某条黑乎乎的巷子里站了一会,认命的把最重的定钧剑放下。
而后又拎起钟却朝城楼而去,夜间守备原本不算太严,但是今日城内有大事,各城门守卫都警醒得很,五隐守了许久,才得了机会,带着钟却飞身而出,如飞鸟般一闪而过,没有惊动任何人。
她带着钟却奔走一阵,寻到一个树林将钟却放下,犹豫了一会把人拎到树上藏起,这才回身去取定钧剑。
一来一回又耽搁了些时间,况她负着定钧剑,速度多少受些影响。
回来时,钟却正抱着树干,满脸凄凉。
他这一日本该是大喜,阖府高高兴兴地准备迎接他的新妇,上上下下都是一片欢愉,噩梦却突然降临。
钟府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。
天谕卫北府令,凤枕寒。
天谕卫,只听名字便知道一定和天子有着莫大的关系。
天谕卫现今一共三位卫令,这一位最喜好看人大喜大悲,抄家灭门都要捡着别人高兴的时候才去。
他笑盈盈地上门送礼,然后让天谕卫把钟府围了,说是要等新娘子入了府,成了亲,钟家满门才算是圆满。
礼成之时,便是钟家灭门之时。
他和银州春家的婚事很多年前便定下了,他虽从未见过春家那位姑娘,但春让的事迹他却是从小听到大的。
比如春姑娘跟继母打架,一个折了手,一个断了腿。
比如春姑娘看上了某家的小公子,一心追逐,却突闻自己身有婚约,登时大怒,立刻寄了一封退婚书来。
比如春家姑娘抗拒不成,一气之下上了山要去做道姑,结果耐不住寂寞,又溜了回来。
后来,想是她觉得自己一个人努力是搅不黄这桩婚事的,于是便时时便写信来宣扬自己的‘丰功伟绩’,只盼着钟却也能出上一份力。
其实,遂了她的意也好。
总好过此时她千里迢迢嫁来京城,才一入府便遇上钟家祸事。
这本该只是他们家的祸事,与春让并不相干。
可是这一切又为何要落到他身上?!
钟氏满门奉公守法,从未有过逾越,怎么就落到这样满门屈死的地步?
四世同堂之家只剩下他孤身一人,何其悲哀。
五隐怎么把他放在树上的回来时他还是那个样子,没有动过分毫,倒是有些定力。
“你跳下来。”
钟却昏昏然中,忽听得一个声音直击他的灵台,有人叫他跳下去。
是了,这么高的地方,跳下去,就好了。
那个一身红装的女子站在树下朝他伸手,叫他跳下去。
他看不见她的面容,却固执地认为这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。
她是来助他解脱的。
钟却闭上眼睛,任由自己摔下去,急速下落的感觉让他有一瞬间的怔然,他似乎感受到了自由和解脱。
五隐抬手接住他,将他拦腰抱住,甚至都没有朝后退了半步。
钟却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怀抱,一个坚强而有力的怀抱。
这怀抱温暖得叫人安心。
五隐松开了手放他落地,钟却却似十分依恋,反而来抱她,一伸手,摸到了她背上三把寒凉的剑,登时清醒过来。
钟却茫然的睁开眼睛,入眼便是近在咫尺的凤冠,他连忙退后一步,让开些距离。
“你……不是走了吗?”
五隐道:“我回去取剑。”
又问:“可有去处?”
钟却张了张嘴,回头去看京城的方向,他没有家了,自然也没有归处。
五隐看他一副茫然的样子,想必还沉浸在那一场杀戮里,便也不追问了,只道:“我往灵州送剑,你可与我同去?”
钟却点了下头,道:“多谢……春姑娘。”
“我是五隐,不是春让。”
五隐?
钟却的脑子早已不会思考,面前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,哪怕拿着剑叫他撞上去,他也会乖乖听话。
五隐冷声道:“走吧。”
钟却收回目光,埋头跟着五隐走了。
他必须走,他只能走。
两人一前一后穿梭在树林里,五隐安静惯了,钟却还沉浸在家破人亡的悲伤里,他们寂静无声地往前走去,活似两个孤魂野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