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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人间怅挽裳(下)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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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不是个蠢人,知道他自然要有点用处,云心才对他这样好。有用就是他的福气,他不计较。届时父亲的生意会否受损?咦,他虽是公子,每月的零花钱扣死了就那么点,受不受损同他何干。至于说百年之后那份家业是他的,他拿到手后也不过是讨女孩子欢心,那又何妨现在讨。花开堪折终须折,莫待无花空折枝。他看得很清。

他只是没想到云心这样能干,短短几天,真的仿了出来,又另掺一种气息,仿佛鸡蛋花开到月夜,金粉未褪、另有种清凉的韵味流动,令人只想叹息着躺下来与爱人相拥。

女子多灵慧。秦歌感叹云心所能的,胜过他百倍。

他只是不知道这样灵慧的女孩子,毕竟解不出密蜡方,堕人圈套,以至要急急设法补救。

“她送这个气味来,是问我可不可以吗?一个字都不送进来,是怕惹麻烦吧。所以我该马上跟她说话,庆贺她、并叫她安心才好。”秦歌想着,忙问:“送盒子的是谁?还在吗?”

丫头们笑着回他:“是云水坊的汕嫂子,也没说要回信,当然即刻谢了人家、给了辛苦钱,人家自去了,还等到现在?”秦歌嗐声跺脚,自己赶到二门去,门子拦住:“少爷,老爷说不让出门。”秦歌不理,一把推开,奔到大门外。

门子的力气拦不住他?才怪!他是金凤凰,纵然说禁足,要是推来搡去碰伤磕破了,门子饭碗还要不要。只能让他过去,自己在后头紧追着不放也就算尽责了。

秦歌脚蹬着门槛,看着街上人流,也觉自己荒唐:人家早走了,追有什么用?真对云心过意不去,出点钱,托个下人去传话即可。何必硬冲门禁,叫门子为难。回头让爹知道,也不是个事儿。

“哎,那不是汕嫂子!”丫头们在后头欢呼。

果然那位大嫂晃着双手,仿佛不经意似的,一摇二摆过来,见到秦歌,咧嘴笑:“哥儿,咋站这儿?”

秦歌如见仙子下凡,忙把她叫进来,问好问歹,凑头切切私语。门子只知禁足,并未得令说不许秦歌交接外头人。而今公子爷不再硬往外闯,只是说说话,他已经念佛,哪敢打扰,只在一边守着就是了。过一忽儿,汕大嫂却抬头向他一笑,手里酒葫芦冲他一晃:“本来特特出来打个酒回去叫老头子吃的,一想,打错了,老头子吃白干儿,我咋把花雕打给他。大哥,来一口不?反正我拿回去也是白费。”

天下门子,没有一个不馋酒的。这门子口水当场就流了下来,还顾忌着看看秦歌,秦歌满脸是笑,也叫他饮,还叫拿果子豆干来佐酒。门子一杯两杯,不觉饮过量,迷迷糊糊盹着了,待醒来时,金乌西斜,已过去半日,他忙问秦歌在哪,听说少爷好端端房里坐着哪!至于刚刚少爷有没有去过哪里?没人留意。门子心知不妥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缩头回去了,再没跟任何人说。

云心拜托秦歌所做的,是偷出他家油炸竹的方子。

所谓油炸竹,乃是经过油炸加工、色泽沉褐如旧竹的毛竹,行里也称油竹。它品相凝厚,可以仿古,但如细细观摩,怎比得上真正年深日久的旧扇:真正玩久的竹骨,手抚掌磨之下,如玉一般养出晶莹包浆来,那才叫自然典雅。相比之下,硬炸出的油竹就忒也俗了,讲究精工的扇坊绝不肯碰它,怕掉价儿!但秦家不是专攻扇子的,而是主作营销业的扇家,外地许多客户就要廉价、又有古意的东西,俗不俗且不论。于是秦家经手许多油炸竹骨扇,做得多了,渐渐成了家传手艺,有个秘方,炸出来的竹骨格外醇厚、又不显油腻,色泽也好,是秦家不传之秘。

这样的事也可以拜托,因云心在秦歌身上下过功力,她知道可以托。

但她这知道,这条路已经越走越险,倘若失足,万丈深渊、无处回头。梦里她曾看见自己的肉身坠进可怕的地方去,不是地狱、因为没有火焰或钢叉,只是那样深、那样黑,身体坠进去,即刻就被吞没。她的灵魂站在上面看着,也不尖叫,看着看着就醒了,满身冷汗。她自己拿毛巾拭净,换过衣服,继续睡。第二天,阳光照下来时,没人知道她做过什么梦。

她一点都不后悔找秦歌办这事,哪怕一旦出错,身败名裂。不,她筹码不多,决定赌,就无从后悔。

但该转身回家时,她不由自主转向另一条路,拾阶爬上个小山头,凝视南边。

豆腐干样的小小院子,烟囱里飘出袅袅的烟,清淡、柔和,与下午三四点的阳光融在一起,云心想这应该是煮竹骨的烟。

那是何家的院落。

虽然还没有出事,但明明很危险不是吗?为什么不逃难、为什么不奔走,为什么不对坐而泣、饮食俱废。为什么还有心思做扇子?好像那里的岁月永远清淡从容,不必担心任何事似的。

有谢扶苏在……也许青羽确实不必担心任何事吧?真的出事的话,反正有人救她逃跑。她又没有那么多责任、不需要削尖脑袋站稳脚跟向上爬,跑到哪里都没关系。

云心咬唇。她嫉妒青羽。这是她世上最讨厌、也最嫉妒的一个人。

铁生正抱着一捆蒲扇从门里出来,仰头,远远看见山上的人影,怔怔。他眼神很好,隔得那么远,仍然依稀认出了云心。云心也从魁梧的身材上认出了铁生,忙仓卒回身,避开了,扶着树定定神,不觉失笑:

她有什么理由要躲他呢?

撒过谎、存着秘密的人,逃避阳光成了本能,总觉得脸上涂着墨迹,人人喊打。

做坏事真正可怕,一经失足,永世不得超生,哪里还需要官府花力气刺配?墨字早刺作心鬼。

“有什么事?那人是谁?你喜欢她?”胖子跟在铁生身后,亦步亦趋。

铁生看看屋内,忿忿回答:“不是,我担心青姑娘!”云心总叫青羽帮忙,何家一有事,她立刻躲得人影不见。此刻又站在山顶偷窥,实在可疑。

“青姑娘有谢先生照顾。“胖子应声而答,理路清楚。

铁生又看了看屋里,把胖子带出去,方才愤怒斥责:“你不懂事!你自私!“

“我失忆。”胖子耸耸肩。

“就算失忆,善良的品德是不会忘的。你根本不关心别人死活,你就是这么个自私的人。”铁生痛心叱骂。

“不,我关心你。因为你会保护我。我只关心会保护我的人。”胖子同他解释。

“青羽一直也很保护你。”铁生答。

“她有这个心,但她没能力。没能力,跟没心也差不多。”胖子冷静分析。

“谢扶苏有能力。”

“但他没心。”

“你凭什么觉得我就有心啊!”铁生想哭。

“我觉得是。”胖子摸着狗胖的脑袋,温和道。

轱辘话说到这里,就没意思了。铁生忿忿然扭头离开:“跟你没什么好说的!”

胖子呆立片刻,轻轻扭扭狗胖的耳朵,对它道:“其实我还是有很多话好说的。昨天晚上我还想了一首诗呢。”便指着西斜的太阳,吟诵:

“啊,月亮!

它高高挂在天上。

它一定照过我

很久、

很久、

很久了。

可是我完全不记得

什么时候?

什么地方?

什么人。”

狗胖“汪”了一声。

胖子低头望着狗胖,满脸苍凉寂寞:“我也不是故意忘了我是谁啊……”阳光浅淡,忽有两条人影飞来,更不打话,一人一边挟了胖子,便待要劫持而去。

谢扶苏坐在房中,提笔正删补一张方子,猛听见屋外细微的破风声,立时知道不对,将笔一掷,破窗而出。胖子刚刚张开嘴时,谢扶苏已掠在院中;狗胖“嗷呜”一声跌下来时,谢扶苏已经掠至他们身前,双掌分袭这两人面门,这两人都着黑衣、蒙着面,抬臂一对掌,不敌谢扶苏内力,双双被震回去,毫不犹豫翻腕亮出尖刀,对谢扶苏疾刺。

青羽扑在门口叫:“先生!”谢扶苏五指如钩,向两人执刀手腕钉去。他手指快到两人手腕、两人刀锋也早到了他手腕,便要划下,不料他手一转,闪电般倏起倏落,两柄匕首“当啷”落地。两个蒙面人握着手腕疾退,满眼是惊骇。谢扶苏道:“朋友,我立誓不再杀人。不知什么地方有误会,要朋友们前来劳顿,可否告知一二?”

这两人并未回答,又有两条人影,自后飞来,竟直取青羽。铁生站在院中,发生怒吼,就奔来相救。他虽然天生怪力,但没正经习过武,怎敌真正武林高手?好在那两个,倒似不敢让青羽受惊的般,作势晃了晃手,并没真碰青羽,反而先对付铁生,“啪啪”打了他四掌,铁生皮厚肉粗,难得被人打这么结实,“嗷”痛叫一声,振起双臂对敌。谢扶苏也早一手拖了胖子,捷似飘云,闪至青羽身前,手一晃,抓住了后来人其中一个的手腕,另一个同伴忙救护,谢扶苏手已经放开那人手腕,戳中他的腰眼,时机掌握之巧,竟像是这人自己挺身上来请他戳似的。

这人腰眼一麻、内力全泄,弓腰狼狈退下。先前被抓手腕的人也捧着手,额头上冷汗滚滚而下——他骨头没断,只是给谢扶苏轻轻一扯,就搞脱臼了。他竟能忍着脱臼之痛不开口,也算条汉子。

这时节,最先发难的那两人,被谢扶苏敲中手太阴肺经,血气还没缓和过来,但见后来的两位同伴遇难,少不得咬牙来救。铁生适才吃痛,大怒未解。一步踏上前,将那被谢扶苏戳中腰眼的人双手举过头顶,冲着前来救援的两人砸去。那两人心惊胆战,双双往旁一避,竟没敢接,任那可怜的同伴呼哧一声飞出去了。

说时迟那时快,又有一条小小身影飞来。

依然紧披着紫红的斗篷,赶不及接住被铁生丢出的蒙面人,但来得及射出一条手巾。

手巾柔软,在她手里,却利如铁片,破风飞出,挨至蒙面人的身体,倏然又变软,卷住那人的肩背。那人本来是头冲下摔出去的,得这手巾一卷之力,得以放正身躯落地。斗篷女孩流星赶月,并不理会铁生,手一扬,七道寒光直取谢扶苏。

谢扶苏袖子一圈,七道寒光厉芒顿敛,化回本相,原来只是女孩手中的一枝银簪。谢扶苏袖风搭住银簪,就要顺势碰她的手。

她手指一磕,银簪断成两截,都射向谢扶苏的心窝。她自己却从谢扶苏袖边一闪而过,拉住胖子的手臂。

狗胖跑过来想咬她,她抬起雪白小靴子,随意一踢,狗胖头壳破碎,倒毙当场。鲜血与*瞬间弄脏了靴尖,她本能的在地上蹭一蹭。

青羽捂住脸,大声尖叫。

谢扶苏冷哼一声,也动了真火,鼓足真气,袖管一回,将银簪磕落,顺便一肘击向斗篷女孩。

他击得正好。斗篷女孩蹭了靴子后,顺便打算赏青羽一脚。谢扶苏急忙将斗篷女孩逼退,女孩手里还拉着胖子。胖子鬼嚎起来。四个蒙面人都纵身扑上。谢扶苏虽然不在乎胖子的死活,到这地步,势不能坐视他们胡为,叱道:“尊驾未免欺人太甚!”放手激战。

四个蒙面人武艺也算高强,同谢扶苏自不能比,唯有斗篷女孩,伏着刁钻招术,与谢扶苏还略可支吾,但四五十招之后,必定落败的。铁生很具义气,不忍谢扶苏独斗,在旁边也要帮忙,但实在不懂武,反给谢扶苏添乱,过了两手之后,索性回身护住青羽要紧。左右谢扶苏已经稳居胜算了,四个蒙面人根本已经被打得东倒西歪,真正能打的仅剩斗篷女孩一人而已。

有个人像叶子一样,从树林中飞起。明明没有风,但他身形却像被狂风所吹那般迅猛轻捷,直掠向这边来。

这个人也蒙着面,但武艺与四个蒙面人相比,显然是阳光与萤火的区别。他扬袖,一左一右发出两道劲气。一道刚猛,生生将谢扶苏逼退;另一道阴柔,竟将地上狗胖的尸身卷起,扔向唯一一个尚存行动能力的蒙面人,那蒙面人伸手捞住。

谢扶苏知道来了劲敌,抢步上前。

他身后有人要保护,退不得;敌众我寡,缓不得。只能硬碰硬、快打快、强拼强!

剑光闪过空际。

没人知道这剑是从哪里来、又是如何闪过。它像是已失去了形迹、只余剑意。

谢扶苏拂袖,他的袖忽然变成了剑,织成剑网,要防来人的无形之剑。

无形之剑骤然消失。消失之处仿佛有吸力,谢扶苏的剑网为之一滞。

那人喝:“走!”

空气中又有了剑,那剑像是凭空凝结出来的,刺向谢扶苏肋下。

谢扶苏的袖子模糊了,像一朵云、或者一片雾,虚不受力的罩向这支剑。腰身同时一扭。

青羽张着嘴,叫不出声。

这个剑术高绝的蒙面人似乎看了青羽一眼。轻轻的“叮”一声响,地狱的剑尖仍然刺中九霄的云袖。

这一声响之后,蒙面人、斗篷女孩,全都悄然遁走,带走了胖子、甚至带走狗胖的尸体,只留下地上一团血迹、两截断簪,还有谢扶苏袖上一个小洞。

谢扶苏面色凝重。这是他到栖城来,所遇最强劲敌。若他手中还有当年那柄宝剑,跟此人好好对打一场,最后谁输谁赢?结果尚难预期。

“先生,这是怎么回事?”青羽喃喃,看着地上的血,“好过份……”她歇斯底里哭起来,“这好过份!”(未完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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