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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一岁七岁了,这四年,他又送走一两百个旅客,当初的陈老三,黄大头之类的,早已命丧黄泉,现在坟头草估计比他还高。
这些年,跟他待得时间最长的,是一个姓林的老翁,跟他待了近半年。
小一岁叫他林夫子,因为他说他是教书的。
小一岁也不在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学,而是跟着林夫子系统性的学,将他之前学的那些零零散散的东西连贯起来。
他学的东西可谓是涉猎百家,上至三教,他可以跟和尚扯上两句什么惹尘埃,跟道士歪上两句什么道可道,下至九流,他可以和戏子哼上两句,可以跟三只手探讨妙手空空。
他曾经问过林夫子一句话,这世间,是不是都是这么黑暗。
他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,早已知道这是哪里,也知道为什么总有人来,总有人走。
复杂的环境下,使得他小小年级心智早熟。
林夫子摸着他小脑袋,一手指着铁栏外的幽暗通道,告诉他:“你看,从这里看过去,这里就是黑暗的,腐朽的。”
接着他手肘一转,指着石壁上碗口大的方块窗,说道:“但从这里看过去,你白天就能看到阳光,晚上就能看到星星。”
“关键在于你从哪里看。”
小一岁眯着眼睛,指着方块窗,道:“我从这里看,我喜欢看星星。”
方块窗很高,很小,但能透进来阳光,尘糜在光束中清晰可见。
小一岁搬过来床板,搭在石壁上,小心费力爬上去。
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,天很蓝,很高,微风吹过,很怡人。
他双手死死抓住方块窗的壁口,盯着外面,看了...很久...很久。
直到,双手无力,跌落下来。
之后,小一岁就喜欢趴在窗口,盯着外面看,而他背后,就是那黑暗腐朽的通道。
这天,王大哈又看到小一岁仰着小脑袋,盯着方块窗看,他哈哈一笑,道:“小一岁又想看外面的世界了吗?来,骑到王叔肩上看。”
他一把拎起小一岁,臂膀稍微用力,就将小一岁送到自己肩上。
他不知道小一岁是什么人,为什么会在这里,但这不妨碍他对小一岁的喜爱。
其他人同样也不知道小一岁是什么人,为什么在这里,他们只知道每次狱卒来时,小一岁就会躲在草堆下,等狱卒走后,小一岁才出来。
狱卒来时,他们也会帮着打掩护,这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。
他们也问过小一岁,但小一岁连他自己都不清楚,他也疑惑,自己是谁,为什么会在宏家监狱。
他只知道一件事,那就是,狱卒来时,自己要躲着,千万不能被他们发现,这成了他的一种本能。
小一岁双手扶着王大哈的脑袋,眼睛透过方块窗,往外看去。
王大哈进来快半个月了,自从他进来后,小一岁就有了自己的坐骑...人骑...反正他这半个月再也不用自己搬床板。
嗯...挺方便的。
小一岁看着外面的蓝天,吹着微风,有些陶醉。
虽然这蓝天他已看过很多次,但每次都看不够,他心里渐渐产生一个执念,那就是出去。
这个执念从他第一次见到外面世界后,就已悄悄扎根,接着慢慢生根发芽,现在已经长成参天大树。
最近他想出去的心越来越强烈。
小一岁脑袋凑到窗空,嗅着外面的空气,他很喜欢这股味道。
轰------
蓦然,一声巨响,在天宇炸开。
小一岁被吓了一跳,双手紧紧抓住王大哈头发,稳了稳身形。
他小脑袋重新凑过去,想看看发生了什么,虽然他身在狱中,但吃瓜之心,人皆有之。
外面原本湛蓝的天空,此刻泛起阵阵涟漪,就像平静的湖面,被人丢下一颗小石子。
轰------
巨响再次传来,涟漪渐渐化成褶皱,小一岁可以清晰看到,褶皱与褶皱之间的缝隙,仿佛透明的天空被人折叠,揉搓。
轰响声不断响起,越来越密集,就像雨滴打在芭蕉叶上,很迅急。
小一岁看着,透明的天空被拉长,然后又揉扁,变换着各种样式。
“小一岁,发生什么事了?”王大哈在下面发问。
他想将小一岁放下来,自己去看看。
“别动,有两个人在打架,没什么好看的,待会我跟你说。”
小一岁止住了王大哈的动作,随口敷衍道。
这人骑真是没有一点人骑的样子......
王大哈生得很高大,说白了就是四肢发达,头脑简单,他脑袋有些不太灵光。
他在下面兴奋道:“两个人打架?怎么打的?”
“待会你可得给你王叔好好说说,是怎么打的,撕衣服了没有...”
监狱其他人也围了过来。
小一岁随口敷衍答应,继续盯着外面看。
轰的一声,巨响传来,这次的巨响比之前更大,天空就像气球,被人压瘪,透明的“薄膜”清晰可见。
小一岁张大嘴巴,很吃惊,因为,从他这个角度看去,看到了半截手指头。
这半截指头巨大无比,露在天穹上,纹路映现,它使劲压着手下的“气球”,“薄膜”越来越薄,越来越薄......
直到啵的一声,“气球”被压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