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沿着崎岖的古道缓缓上行,车轮碾过经年堆积的松针,发出细微的沙沙声。
黑松林深处幽暗潮湿,偶尔有松鼠从枝头跃过,抖落几滴露珠。
“到了,那里视野最佳。”
周谨言勒住马,指向一处突出的山崖。
众人下马来到崖边,西山废窑的全貌豁然展开。
官差们已经包围了窑洞,经过一番打斗厮杀,看守的歹徒尽数伏诛。
破败的砖窑冒着几缕青烟,官差们举着火把进进出出。
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少女被搀扶出来,那些姑娘们瘦骨嶙峋,在夕阳下像一群惊弓之鸟,不自觉地蜷缩着,有人甚至抬手遮挡久违的天光。
“看那儿,是阿黄!”
贺思甜轻呼,指着窑洞右侧。
那只黄狗疯狂地摇着尾巴,扑向一个绿衣少女。
少女呆滞片刻,挣脱搀扶,跪地抱住飞奔而来的黄狗。
她死死抱住黄狗的脖子,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,眼泪把狗毛打湿了一片。
黄狗急切地舔着她的脸,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从她怀里挣脱,叼来那个藕荷色荷包,用鼻子拱着她的手。
绿衣少女解开荷包,里面掉出的铜钱叮当作响,她突然捂住嘴哭出声。
那是她卖绣品攒的嫁妆钱,谁知在回家途中被人迷晕,时隔多日,也不知家中父母如何了。
于知乐眼眶发红:“阿黄真的找到主人了。”
“不过……它怎么跑得这么快?”
周慎行冲她露出虎牙:“小六来报,山体滑坡的西边有条樵夫走的小路,那方向正好通往西山废窑。”
就在这时,贺思甜突然碰了碰她的手臂:“乐乐,看天上!”
夕阳缓缓垂暮,天边渐渐泛起温柔的暮色。
一道银光划破湛蓝的天幕,拖着长长的尾巴坠向远山。
紧接着是第二道、第三道……转眼间,整片天空都坠满了银色的光痕,璀璨得让人屏住呼吸。
崖上崖下的人都仰起了头。
“是流星雨,快许愿!”
于知乐双手合十,睫毛在星光下像两把小扇子。
周慎行偷瞄她颤动的睫毛,在心里补上一句:“愿她年年如今日,笑骂都由心。”
贺思甜也跟着闭上眼睛,忽觉肩头一沉。
周谨言解了外袍披在她身上,自己只着单薄劲装。
她刚要推辞,却见他已闭目许愿,锋利的轮廓被流星镀上柔光。
银白色的光雨倾泻而下,将西山照得如同白昼。
那些原本眼神空洞的少女们终于抬起头,流星的光芒倒映在她们死水般的瞳孔里,像是重新点燃了熄灭的星辰。
山下传来官差头领沙哑的笑声:“瞧瞧!连老天爷都在庆贺姑娘们脱离苦海呢!”
他话音未落,最年幼的少女突然捂住脸,指缝里渗出大颗大颗的泪珠。
有些少女的眼睛依旧死寂,倒映着漫天流星却泛不起一丝波澜。
她们的手不约而同地摸向自己的脚踝。
那里还留着铁链磨出的、永远无法消除的伤疤。
黄狗突然对着流星狂吠起来,一声接一声,像是在替主人喊出心底的委屈。
悬崖上,贺思甜的帷帽被风吹落都浑然不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