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其他人走远了些,周慎行忽然从怀里摸出个酒囊,迅速塞进父亲碑后的石缝里。
“最后一坛青梅酿。”他压低声音,左右张望了一下,像是怕被人听见,“您省着点喝。”
山风拂过,野菊的花瓣轻轻摇曳,像是在点头。
走到半山腰,一阵山风忽然送来清越的叶笛声,调子轻快悠扬,像是谁在吹奏一首童谣。
周慎行猛地停住脚步,转身就往回跑。
“周慎行?”
于知乐喊他,可他已经冲上山坡。
墓碑前空无一人,唯有两枝带着晨露的野山茶,端端正正地摆在供盘两侧。
周慎行站在墓前,山风吹乱了他的头发。
他忽然笑了,轻声说:“这回真走了,我们下次再来看您。”
一行人下到山脚,远远便看见猎户阿岩带着两个孩子等在老槐树下。
阿岩背着满满一筐山货,里头堆满了新摘的野山菌和红艳艳的山楂果。
两个小娃娃踮着脚不停张望山路方向。
小女孩突然拍手叫道:“来了来了!”
周慎行第一个从山道拐角转出来,衣摆还沾着扫墓时的香灰。
看见槐树下的人影,他脚步明显顿了一下。
“阿行!”
阿岩快步迎上去,额间那粒朱砂痣在阳光下红得发亮,粗糙的大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。
“寒舍就在前头不远,若不嫌弃,去喝口茶水再赶路吧?”
他指着东边的小路:“不远,就二里地。”
周慎行与兄长交换了个眼神,见周谨言微微颔首,便笑道:“那就叨扰了。”
沿着蜿蜒的田埂走了约莫半刻钟,一间青瓦小院出现在竹林掩映处。
院前的篱笆上爬满了扁豆藤,几只芦花鸡正在墙角啄食。
“当家的回来了!”
阿岩媳妇闻声迎出来,是个眉眼温婉的妇人,腰间还系着灶间的围裙,见到众人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。
“快请进!”
她热情地招呼,忙不迭地擦拭桌椅:“阿满,去把娘新炒的松子端来。”
堂屋里,粗陶茶碗冒着热气,桂花糕的甜香混着柴火气息弥漫开来。
小男孩献宝似的捧出个陶罐:“爹藏的蜂蜜,只给贵客喝!”
屋内陈设简朴却整洁。
周慎行的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一把旧竹弓上。
这是儿时他与阿岩一起做的,弓身上刻着歪歪扭扭的“岩行”二字。
“你还留着这个?”
“可不是!”阿岩咧着嘴笑,“当年咱俩偷砍了里正家的紫竹,被里正罚跪祠堂。”
“结果半夜偷吃了祠堂的供品!”
周慎行接话,拍腿大笑,震得茶盏叮当响。
“最后我爹罚我抄《论语》,你半夜翻墙来给我送炊饼,结果踩塌了我家菜圃。”
众人笑作一团。
于知乐好奇地凑近看那竹弓。
阿岩媳妇抿嘴笑道:“他每年都要取下来擦油,宝贝似的。”
“还记得那年偷王婶家的枣子吗?”阿岩给周慎行斟上茶,突然笑出声,“你非说练成了轻功,结果摔进她家酱缸里!”
周慎行抓了把松子。
“你还不是跟着跳下来救我,结果我俩顶着满脸酱渣子,被追了半条村!”
于知乐抿着茶,闻言差点呛到。
贺思甜掩着嘴笑,眼睛弯成了月牙。
周谨言虽依旧神色淡淡,但眉眼间的霜色化开几分。
于知乐挑眉:“原来夫君小时候这般顽劣?”
周谨言毫不留情地补刀:“何止,当年他上房揭瓦的本事……”
“大哥!”
周慎行急得去捂他的嘴,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笑。
阳光西斜,透过窗棂在众人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周慎行说起小时候两人扮大将军,用锅灰画胡子的事,惹得两个孩子咯咯直笑。
阿岩突然红了眼眶:“那年我寻到你家,看见院墙上的……”
周谨言轻咳一声,阿岩立刻噤声,转而说起今年松茸长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