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人怀中的磁州窑陶印摔成两半,露出内藏的工部批文:\嘉靖二十二年三月初七,拨宁波盐场硝石三千斤...\
沈知意突然掀开某口陶瓮,瓮底铺着的根本不是硝石,而是掺了糖霜的琉球硫磺:\严党要借盐场晒盐,将硫磺混入官盐运往九边!\
统领突然咬破衣领毒囊:\今夜子时三刻...\
海风送来咸腥的潮气,沈知意怀中的铁算珠骤然发烫。
她想起父亲熔剑前夜在陶轮上画的潮汐图——嘉靖五年黄河决堤那日,正是三月大潮时。
\去防浪堤!\
两人策马冲上石塘时,望见二十艘漕船正趁着大潮出港。
最末那艘的吃水线异常深沉,桅杆悬着的陶铃在风中撞出梵音。
陆云袖的绣春刀劈断缆绳,拽着沈知意跃上船帆。
底舱堆满贴着\磁州窑贡瓷\封条的陶瓮,瓮口火漆印却是倒着盖的。
\是私盐!\沈知意掰开某块碎瓮,\严党在官盐里掺硝石硫磺,再用磁州窑陶瓮运往各边镇——边军若用这种盐腌制粮草...\
刀光忽至。
八名倭寇装扮的死士自陶瓮堆中暴起,刀法竟糅合了锦衣卫的破阵式。
陆云袖格开两柄倭刀,忽然发现对方腕甲暗纹与北镇抚司的制式相同。
\你们是诏狱逃犯!\
为首的独眼死士突然扯开面巾,露出刺着匠籍印记的溃烂右脸:\沈姑娘可认得这伤?嘉靖五年黄河溃堤,你爹用烧红的陶符给灾民烙匠籍...\
沈知意袖中玉蝉脱手击碎其腕甲,内藏的磁州窑陶粉遇风即燃。
火光照亮船舷刻痕时,她终于看清那些冰裂纹中暗藏的\龙抬头\印记。
\陆大人看船头!\
女锦衣卫的刀风扫落帆索,坠落的船帆显露出被火漆覆盖的旧名——\清运七号\,正是五年前运送黄河赈灾银的官船。
惊雷乍起,暴雨倾盆而落。
沈知意抹去眼前雨水,忽然望见海峡对岸亮起三盏孔明灯。
灯罩绘着的严府狼头纹,与居庸关地宫中的血色舆图遥相呼应。
\是总攻信号!\
她扯断颈间陶珠掷向火药瓮,迸发的烈焰中,二十年来父亲在陶轮前佝偻的背影与眼前火海重叠。
陆云袖的绣春刀斩断最后桅杆时,她终于读懂父亲熔剑前刻在陶模上的遗言:
\烈火焚尽千窑雪,清风不渡万古尘。\
寅时的海风卷着盐粒扑在窗棂上,沈知意就着残烛细看琉球硫磺的成色。瓷碟中的碎盐经茶水化开,竟在碗底析出磁州窑釉料特有的靛蓝结晶。
\这不是寻常的硝石。\
她将瓷碟推向陆云袖,\嘉靖八年工部改良盐法,允许用磁州窑陶瓮替代木箱运盐,怕是那时就在瓮底夹层动了手脚。\
女锦衣卫的刀尖挑起块盐渣,火光下隐约可见\宣府\二字的水印:\严党在九边军盐里掺硫磺,遇潮湿则自燃——他们是要烧尽边关粮草。\
更漏声里忽然混入陶器碎裂之音。
沈知意吹熄烛火推开北窗,望见两辆运水车正往盐仓西北角驶去。
车辙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糖霜光泽,与三江口崩解的漕船残骸如出一辙。
\追!\
两人尾随至晒盐场旧址时,运水车突然拐进废弃的陶窑。
陆云袖的绣春刀刚出鞘,窑内骤然亮起的火光中传出拉胚声——竟是磁州窑特有的三沉三浮手法。
沈知意按住刀背:\家父独创的揉泥术...\
窑口垂下的苇帘忽被掀开,佝偻老匠人捧着的陶瓮里,赫然泡着发霉的军盐。
瓮底釉料在火光中显出水波纹,正是嘉靖五年黄河决堤前工部颁发的\治河旌表\图案。
\沈姑娘来迟了。\
老匠人义眼泛着陶釉冷光,\戌时三刻,往大同的渡盐车已过曹娥江。\
陆云袖的刀锋已抵住他咽喉:\你是诏狱逃犯崔呈秀!嘉靖五年黄河案...\
\陆大人不妨看看这个。\
崔呈秀枯指叩响陶瓮,瓮身应声裂开,露出内壁密密麻麻的刻痕。
全是五年前溺亡河工的名字。
沈知意抚过某个带血指印的刻痕:\当夜溃堤时,你带着河工在磁州窑第七孔窑...\
\烧的是工部贪墨的罪证!\
崔呈秀突然扯开衣襟,胸口的烙伤与周柏年如出一辙,\你爹熔剑那夜,第七孔窑烧的根本不是贡瓷,而是三千河工的卖命钱!\
窑外忽起马嘶声。
陆云袖拽着沈知意滚向陶堆,原先站立处已钉满淬毒的弩箭。
崔呈秀在箭雨中狂笑,咽喉鼓起的毒疮与周柏年死状相同。
\戌时...戌时三刻...\垂死的嘶吼混着陶瓮碎裂声,\...看潮信...\
沈知意掰开他紧握的左手,掌心躺着枚磁州窑陶哨,吹口处沾着辽东才有的松脂。
\去海塘!\
卯时的镇海楼浸在咸雾里,沈知意摸着石柱上的冰裂纹刻痕,忽然想起父亲督造此楼时用的磁州窑陶钉。当年验收账册里\陶钉三千\的记载,此刻在晨光中显出蹊跷——石柱间隙根本容不下三千之数。
\陆大人看这里!\
她引着陆云袖转到楼基背阴处,青苔覆盖的砖缝间露出半截陶钉。钉帽上的缠枝莲纹,与三江口沉船遗留的碎瓷片如出一辙。
\这不是陶钉。\陆云袖用刀尖挑开苔藓,\是磁州窑特制的陶制钥匙!\
沈知意将三枚陶哨按不同方位插入砖缝,楼基突然传来机栝转动的闷响。裂开的暗门内,二十口贴着工布封条的陶瓮正在潮气中渗出水珠。
\是往大同运的毒盐!\她劈开瓮口,却发现内层釉料正在融化,\不好,硫磺遇潮...\
爆炸的气浪将两人掀出暗室。沈知意挣扎着爬起时,望见燃烧的陶瓮碎片上,赫然浮现出磁州窑匠户独有的计数符号——与父亲账册中的暗码相同。
\陆大人!这些硫磺盐要运往九边四十九处军仓!\
女锦衣卫的鸣镝箭已射向烽燧台。晨雾中亮起三道狼烟,却非官制燃料的青烟,而是掺了磁州窑釉料的靛蓝色。
\严党连烽燧信号都换了!\沈知意扯下半幅燃烧的衣襟,\必须赶在午时前截住...\