堂内烛火被珠帘卷起的风吹得摇晃,那枚璇玑商符在女子指尖转出鎏金残影。
萧云天刚要开口,东边雕花窗棂突然被人推开半扇,金灿灿的秋阳裹着桂香扑进来,正巧映在个穿鹅黄襦裙的姑娘身上。
\小女子愿为萧公子作保!\这嗓音脆得像新摘的莲藕,十七八岁的少女提着裙摆跨过门槛,鬓角垂着的琉璃珠子随着动作叮咚作响。
她腰间别着串铜钱编成的九连环,走动时竟分毫未响——这是江南钱氏\默算\一脉的绝活。
萧云天眯眼打量这陌生面孔,忽见少女袖口翻飞时露出半截青玉镯,正是三日前他让郭启送去城南当铺的抵押物。
少女似有所觉,指尖轻轻抚过玉镯,眼波流转间竟带着几分狡黠:\上个月公子在醉仙楼说的'以商养兵'之策,家父特意让我送来三十车辽东老参。\她说着从荷包里掏出块玉佩,\这是公子当掉的传家宝吧?\
满堂响起窸窣议论,陈小商人突然指着玉佩惊呼:\这不是萧老太爷当年的信物么?\几个老商人闻言凑近细看,果然在玉佩背面发现道细微裂痕——二十年前萧家商队打通西域商路时,这玉佩曾替老太爷挡过刺客的毒箭。
少女突然踮起脚尖,带着桂花香的帕子轻轻扫过萧云天肩头:\公子衣上沾了墨呢。\她仰脸时眼底映着窗外秋光,分明是再正经不过的动作,偏生让腰间九连环发出声极轻的脆响。
郭启在旁憋笑憋得算盘珠乱颤,他可是亲眼见过这钱家幺女如何把三皇子耍得团团转。
正当气氛稍缓,门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。
八个赤膊大汉抬着鎏金箱奁破门而入,领头的疤脸汉子将铜锤往地上一砸,青石砖顿时裂开蛛网纹:\姓萧的!
我们苏掌柜说了,你这商会今日要是能竖着出去,老子就把锤子吞了!\
萧云天不紧不慢地抚平袖口褶皱,突然转头问钱姑娘:\听说钱氏商队上月丢了二十车蜀锦?\见对方点头,他猛地掀开大汉们抬来的箱盖——霉烂的丝绸下赫然露出半截官银!
方才还凶神恶煞的汉子们瞬间白了脸,这些本该在漕运司库房的官银,此刻正明晃晃烙着苏家商号的火漆印。
\王主事,您来说说?\萧云天突然朝门外喊道。
应声进来个穿六品鹌鹑补子的干瘦官员,正是专管漕运的文书记事。
这老学究抖着胡子扑到箱前,举起块银锭对着光细看:\这...这是兵部特铸的军饷!\
满堂哗然中,萧云天突然抽出郭启的玄铁算盘。
算珠碰撞声清脆如刀剑相击,竟压住了满室喧哗:\上月漕船倾覆,苏掌柜报损的军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\他踱步到疤脸汉子跟前,靴尖挑起对方下巴,\不如请苏掌柜来解释解释,是用了什么仙法让沉银上岸的?\
钱姑娘突然轻笑出声,腕间银铃随着笑声轻晃:\诸位可听说过'河蚌吐珠'?
有些商贾专爱在沉船处养蚌,等官银被蚌汁裹成珍珠模样...\她说着突然掀开第二口箱奁,腐烂水草间果然滚出几颗裹着银膜的浑圆珍珠。
方才还缩在角落的陈小商人突然跳起来:\我说上月漕帮怎么突然收购千担蚌肉!\他激动得打翻了茶盏,碧螺春在《八骏图》摹本上洇开山水纹,\萧公子连苏家的阴私账都查得到,咱们还怕什么谣言!\
萧云天余光瞥见钱姑娘正用银簪尖在桌面画圈,那走势分明是塞北商路的暗号。
他正要细看,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,暗卫首领隔着窗棂比了个手势——城西粮仓突然走水,而萧大姐姐的马车正往商会方向来。
\今日茶凉了。\萧云天突然抓起案上玉佩抛给钱姑娘,\三日后醉仙楼新到的洞庭春色,钱姑娘可愿赏光共饮?\他这话说得暧昧,眼神却瞥向李秘书腰间——那支沾着龙涎香的狼毫笔,此刻正在账册上记着\洞庭\二字。
钱姑娘接玉佩时指尖擦过他掌心,突然压低声音道:\大姐姐的胭脂铺子,昨夜进了二十桶火油。\她退开时笑得天真烂漫,仿佛说的不过是女儿家的胭脂水粉。
萧云天摩挲着翡翠扳指,突然闻到空气里飘来极淡的硝石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