仁川港的晨雾像团浸过血水的棉絮,粘在老金的防毒面具上。他踩着没膝的淤泥往前挪,靴底碾过破碎的瓷片 —— 那是去年在浅草寺见过的菊花纹,此刻混着人骨渣子嵌在滩涂里。工兵铲突然磕到硬物,半截船桨从腐叶堆里翘出来,桨身爬满藤壶,却在握柄处留着道新鲜的刀刻痕迹:三横一竖,正是九州矿工惯用的求救符号。
\老金,当心暗流。\ 冲绳渔女阿雪的贝壳项链叮当作响,她赤足踩在退潮后的礁岩上,脚趾突然蜷进泥沙 —— 那是琉球巫女感知怨灵的征兆。老金没回头,靴尖碾住船桨猛地一撬,木纹间渗出的黑褐色污渍让他瞳孔骤缩:这不是普通腐殖质,是掺了胆汁的人血,和三年前在银座地窖发现的尸蜡一个味道。
碎木剥落的瞬间,油纸包着的绝命书像片枯叶飘出来。老金戴着手套的手指抖得厉害,那字迹他认得 —— 去年在硫磺岛战俘营,有个机工临终前就是用指甲在钢板上刻这种瘦金体:\昭和十九年冬,被掳至哈尔滨平房区,左臂注菌,右臂剜肉饲犬。同舱三十七人,夜宿铁笼听关东军军医论 ' 马鲁他最佳解剖时辰 '...\ 墨迹在 \犬\ 字处晕开团血渍,纸背还压着串齿印,显然是濒死者用牙咬着笔尖写完的。
桨柄缠着的三支试管已经半埋泥沙,标签上的 \731\ 红漆褪成暗褐色,像风干的脐带。老金刚要触碰,阿雪突然冲过来拽住他后领,贝壳项链的银链在晨雾中划出弧光:\退潮了!\ 话音未落,潮水带着腐尸味倒灌回来,浪尖舔过试管的瞬间,玻璃内壁的黢黑菌斑突然蠕动,像被激活的癌细胞般炸开。
墨绿雾团腾起的刹那,老金听见了那种声音 —— 和在南洋雨林敲铜锣时相似的低频震动,却混着犬吠与手术刀碰撞的脆响。雾中浮现出三个虚影,她们的和服腰带上系着琉球特有的红糖结,脖颈却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,铁链勒进血肉的伤口里爬着荧光藻,舌尖上钉着贝壳刻的咒文,每个字都在滴血:\海泣る日、菌と共に天皇を弑せ\。
\是那霸港的巫女...\ 阿雪的声音在抖,她胸前的贝壳突然裂开,星砂漏出来在雾团上拼出幅地图。老金认出那是关东平原的轮廓,富士山位置标着个骷髅头,而东京湾附近密密麻麻全是试管符号。三年前在九州煤矿,他们曾在日军医务室搜到过类似的手绘地图,当时翻译说这是 \细菌战资源调配图\。
雾团突然涌进老金的防毒面具,他眼前闪过无数画面:哈尔滨平房区的解剖台、铁笼里被剜去眼睛的少年、还有那个总穿着白大褂哼着《君之代》的军医 —— 他左腕内侧有个樱花刺青,和试管标签上的压痕一模一样。绝命书里提到的 \马鲁他\,此刻在雾中化作无数黑影,他们的左臂都有注射疤痕,右臂伤口处爬出的不是脓血,而是试管里的黢黑菌群。
\昭和二十年八月,我们被装上运尸船...\ 绝命书的残页在雾中翻动,新的字迹浮现出来,\军医说要把我们的血喂给天皇的锦鲤,可船走到对马海峡就触礁了... 他们把我们锁在底舱,说 ' 大和魂不该沾染细菌 '...\ 老金突然想起去年在父岛发现的食人证据,那些军官餐刀上的樱花纹,和试管标签、军医刺青完全吻合。
阿雪突然跪在滩涂上,双手捧起星砂洒向雾团:\琉球的海在哭啊...\ 她的贝壳项链碎成齑粉,星砂却在雾中聚成三支注射器,直刺向虚影的咽喉。巫女们的咒文突然发出强光,那些被菌群侵蚀的怨灵虚影开始重组,变成老金在南洋雨林见过的白骨 —— 指骨攥着扳手,腕骨缠着万金油铁盒,只是每具白骨的左臂都有个梅花形疤痕。
潮水退得异常迅速,露出的滩涂上突然出现无数凹痕,像是有人用试管底按出来的印记。老金捡起那三支已经透明的试管,发现内壁的菌斑全转移到了绝命书上,那些血字正在变成活物,顺着木纹爬向船桨的求救符号。当第一个 \三\ 字触碰到刻痕时,整个滩涂突然震动,远处的防波堤传来混凝土开裂的声音。
\它们要去找当年的运尸船...\ 阿雪的指尖渗出血珠,滴在星砂地图上,富士山的骷髅头突然睁开眼睛,\昭和十九年冬天,731 部队把实验体分成三批,一批送去父岛当粮食,一批沉进对马海峡,还有一批...\ 她的声音被浪啸打断,老金看见雾团正朝着东南方向移动,而那个方向,正是他们去年在南洋雨林发现铜锣的位置。
绝命书的纸角突然烧起来,火苗却是墨绿色的,老金在灰烬里看见半行日文:\天皇的锦鲤... 喝了我们的血... 现在该让它们尝尝菌液的味道了...\ 试管突然在他掌心发烫,标签上的 \731\ 重新变成鲜红,像刚剖开的血管。阿雪站起来,指向海天交界处:\潮位不对,比预报低了两米...\
老金突然想起在银座地窖的遭遇,当时他们也是遇到了反常的退潮,接着就遭遇了瓷片组成的亡灵军队。此刻滩涂上的瓷片正在震动,菊花纹朝着雾团方向排列,形成条血色小径。远处传来货轮的汽笛声,却带着某种诡异的颤音,像是金属刮擦试管的声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