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镜男不慌不忙地掏出一份文件:\省农科所的授权书。黔丰农业作为合作单位,有权采集...\
龙安心扫了一眼那份所谓的授权书,发现签发日期竟然是昨天——破坏事件发生的同一天。这不是巧合,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掠夺。
\都别动!\远处传来警笛声,两辆警车沿着田埂开来。龙安心松了口气——他刚才让小李偷偷报了警。
接下来的混乱场面像是某种荒诞剧:警察询问,记者拍摄,黔丰的人大声抗议,村民则用身体护住紫米植株。在一片嘈杂中,龙安心注意到王大勇正悄悄往车上溜。他正要追过去,吴晓梅拉住他:\让他走。阿公说,偷种子的人会遭报应。\
果然,当天晚上传来消息:王大勇的车在出村路上爆胎,撞断了黔丰农业刚立的广告牌。更讽刺的是,那块广告牌上写着\保护传统农耕,助力乡村振兴\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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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天后,州农业局召开协调会。龙安心带着完整的证据链出席:监控视频、除草剂检测报告、合作社的种源记录,还有金教授团队出具的紫米基因分析。黔丰农业则派来了法务总监——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律师,张口闭口都是\种质资源国家主权\。
会议进行到一半,门突然开了。林妍踩着高跟鞋走进来,香奈儿套装的昂贵质感与简陋的会议室格格不入。十年过去,她眼角已经有了细纹,但那种居高临下的神态丝毫未变。
\好久不见,安心。\她微笑着伸出手,指甲上是精致的法式美甲,\听说你回村当农民了?\
龙安心没有握那只手:\林总大驾光临,是为了紫米还是为了叙旧?\
林妍的笑容僵了一瞬,随即恢复优雅:\都是为了。黔丰确实看中了紫米的商业价值,但我个人更关心...老朋友的近况。\
她拉开椅子坐下,香水味立刻压过了会议室原本的茶烟气息。接下来的谈判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:林妍先是道歉,承认\个别员工行为失当\,然后抛出合作方案——黔丰注资五百万占股30%,共同开发紫米产品。
\你们保留种源和品牌,我们负责渠道和营销。\林妍的红唇一张一合,\双赢。\
龙安心看向手中的方案书,那些精美的ppt和财务预测像是一个平行宇宙。他想起试验田里那些被粗暴拔起的紫米,想起务婆唱《播种歌》时颤抖的银饰,想起吴父滴在秧田里的血...
\条件不错。\他合上文件夹,\但我有个问题。\
林妍挑起眉毛:\请讲。\
\你知道紫米为什么富含硒吗?\
这个技术性问题显然出乎林妍预料。她看向技术总监,后者推了推眼镜:\土壤特性,雷公山一带的...\
\不对。\龙安心打断他,\是因为苗族的耕作方式。《播种歌》里明确唱到'三犁三耙,九锄九晒',这种看似费力的工序,实际是让深层土壤中的硒元素充分氧化,便于作物吸收。\
会议室一片寂静。林妍的笑容有些挂不住:\这...很专业的发现。所以我们更应该合作,把这种传统智慧...\
\你们连紫米为什么珍贵都不懂,谈什么合作?\龙安心站起身,\黔丰的方案,我们拒绝。\
林妍的脸色终于变了:\安心,别感情用事。没有我们的渠道和资金...\
\我们有'古歌米'。\龙安心掏出手机,打开电商平台页面——预售订单已经突破八千单,\还有这个。\
他播放了一段视频:务婆穿着嫁衣在梯田里歌唱,吴父主持开秧门仪式,金教授讲解传统农耕的科学性...最后画面定格在\古歌米\包装上的二维码,旁边文字说明:\扫码聆听千年农耕智慧\。
\知道昨天谁联系我吗?\龙安心收起手机,\央视《舌尖上的中国》团队。他们要做一集'粮食的记忆',点名要拍我们的紫米。\
林妍精致的妆容掩盖不住铁青的脸色。她起身时,香奈儿包包狠狠撞在桌角:\你会后悔的,龙安心。没有资本助力,传统农业根本...\
\送林总一句话。\龙安心打断她,\活路头田认主。不是你的,强求不来。\
林妍走后,会议室里久久无人说话。最后是农业局的老局长清了清嗓子:\那个...龙总,州里还是支持你们合作社的。关于种质资源保护...\
\我们有个提案。\龙安心打开电脑,展示出一份计划书,\成立'雷公山传统稻种保护中心',合作社负责运营,政府监督,收益的20%用于保护基金。\
这个折中方案最终获得通过。签字时,龙安心用的是杨公特制的银笔——笔尖上刻着细密的蝴蝶纹样,象征契约永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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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村的路上,龙安心特意绕道试验田。夕阳下的紫米长势喜人,稻穗已经泛出淡淡的紫色。田边的监控摄像头新增了两个,还有村民自发组织的巡逻队。
吴父蹲在田埂上,正用一把小银刀削着什么。走近了龙安心才看清,那是一排小小的木头人偶,每个都穿着不同的苗家服饰。
\阿叔,这是?\
\吓鸟的。\吴父头也不抬,\以前用稻草人,现在野鸟精了,得做得更像真人。\
龙安心蹲下来,拿起一个人偶细看。粗糙的木头上,五官只是简单的刻痕,但服饰却极为精细——女子有百褶裙,男子有对襟衫,甚至还能分辨出银饰的纹路。
\这是务婆,这是阿公,这是我...\吴父指着不同的人偶,\有活人气息,鸟就不敢来。\
龙安心突然明白了什么:\就像活路头仪式?用人的心意...影响自然?\
吴父难得地笑了笑,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:\汉人叫迷信,我们叫...规矩。\
他递给龙安心一个人偶——这个明显是后来加的,穿着t恤和牛仔裤,脸上还刻着眼镜的轮廓。
\我?\龙安心哭笑不得。
\你也是凯寨的人了。\吴父站起身,拍拍裤子上的土,\土地认你。\
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龙安心望着远处层叠的梯田,突然想起《播种歌》里的一句词:\山是主,人是客,种子是约定的信物。\
手机震动起来,是金教授发来的消息:\论文二审通过了!《农业遗产》下月刊发!附件是英文稿,他们想推荐到联合国粮农组织...\
龙安心没有立即回复。他蹲下身,从田埂上摘下一根野草,轻轻绑在小木人腰间——像是给这个\现代苗人\加了一条传统腰带。
吴父看见了,没说什么,只是点点头。远处,务婆的歌声隐约传来,与山风、鸟鸣、稻叶的沙响混在一起,分不清哪个是人的声音,哪个是土地的回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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