炭火噼啪作响,映得两人的脸庞忽明忽暗。
窗外偶尔传来零星的爆竹声,比起儿时记忆里的热闹,显得冷清了许多。
\先生,您说这年味怎么一年比一年淡了?\致远拨弄着火钳,声音有些闷,\记得小时候去外婆家拜年,姨娘们会给塞红包,表姐带着我们放爆竹......\
他的目光落在火盆边缘烤着的年糕上,\现在连表姐嫁到哪儿都不知道了。\
李浮生往火盆里添了块炭,火星子\嗤\地窜起来:\你姨娘还在县上吧?\
\在呢,裁缝铺子开得挺红火。\致远下意识摸了摸袖口——这件棉袄还是姨娘前年给做的。
\那你怎么不去拜年?\先生忽然问,眼睛微微眯起。
致远愣住了。
火盆里的炭块发出轻微的爆裂声,他盯着那一闪即逝的火星,半晌才低声道:\就......觉得麻烦。来回得大半天,而且......\
而且见了面也不知道说什么好,他在心里补完这句话。
李浮生轻笑一声,拿起火钳调整炭块的位置:\这不就是了。\
炭火重新旺起来,映得他白发泛着橘红的光,\你们这辈人,读书的读书,做工的做工,天南海北的,哪还像从前。\
致远想起书院里那些同窗,过年时大多也都是待在家里不喜欢拜年。
\可这样......\致远皱起眉头,\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\
\少了烟火气。\李浮生指了指窗外寂静的村道,\你小时候,这会儿该满村子跑着要糖吃了。\
\沙——\李浮生往火盆里添了把松针,清香顿时弥漫开来。\知道为什么松针烧起来特别香吗?\他忽然问。
致远茫然地摇摇头。
\因为松针是新落的。\李浮生的目光穿过袅袅青烟,\人情也一样,总要时时添新的才鲜活。\
他拿起铁壶往茶杯里添水,\但人总要长大的。就像这茶,第一泡浓烈,第二泡醇厚,到第三泡就淡了——可淡有淡的滋味。\
致远捧起茶杯,热气氤氲中仿佛看见小时候的自己,穿着新棉袄在外婆家的院子里追着表姐疯跑,姨娘们在厨房里包饺子的笑声隔着窗纸传来。
\先生,\他突然问,\您说以后我的孩子,会不会连姨娘家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?\
李浮生往火盆里扔了几颗板栗,板栗壳在炭火中渐渐裂开:\那得看你了。要是你愿意带着孩子走亲戚,他们自然就认得。
但你娘昨天还去你姨娘家送年糕了吧?\李浮生突然问。
致远点点头。
他记得母亲天没亮就起来蒸年糕,还特意用红纸包了最好的一块。
\你三个姐姐回娘家,不也都会去姨娘家坐坐?\
\嗯,大姐还帮着姨娘腌了腊肉......\
炭盆里的火苗轻轻跳动,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微微摇晃。
李浮生添了块新炭,慢悠悠地说:\树大分枝,人大分家。”
“你们小辈各奔前程,老一辈的牵挂却断不了。\
致远望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,忽然明白了什么。
\先生,我懂了。\致远轻声说,\就像这槐树,新枝向上长,老根却在地下连着。\