芸娘的脸色瞬间煞白:\你...你跟踪杜郎?\
\我只是路过。\
李浮生从袖中取出一张当票,\这是姑娘的绣本当票,杜公子昨日用它抵押了十两银子。\
芸娘的手指颤抖着接过当票,雨水顺着油纸伞边缘滴落在她的肩头。
\他...他定是有急用...\
\什么样的急用需要当掉姑娘的心血?\
李浮生轻声道,\更何况,我亲眼看见他拿着银子进了赌坊。\
\你胡说!\芸娘猛地抬头,眼中燃起怒火,\杜郎昨日明明去了邻县访友!\
李浮生叹了口气,又取出一张纸:\这是醉仙楼的账单,上面有杜公子的亲笔签名,时间是昨日酉时。\
芸娘夺过账单,嘴唇颤抖着。
雨水打湿了纸张,墨迹渐渐晕开,但那个签名依然清晰可辨。
\为什么...\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,\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...\
\因为姑娘值得更好的人生。\
\更好的?\芸娘突然笑了,那笑声比哭声更令人心碎,\我二十二岁才赎身,除了刺绣什么都不会。”
“杜郎是第一个...第一个说我不仅仅是个绣娘的人...\
李浮生沉默片刻:\他看中的恐怕是姑娘的银钱。\
\滚!\芸娘猛地推开他,\滚出我的生活!我不需要你的怜悯!\
她的油纸伞掉在地上,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发髻。
那支银簪在雨中闪着冷光,像一滴凝固的泪。
六月初七,大雨。
芸娘今日将我逐出绣庄。
她已知真相却选择自欺,显是将杜书生当成了救命稻草。
此女心高气傲,实则内心自卑,将全部价值寄托于他人认可。
可叹...
七月初七那晚,李浮生正在整理行装,忽听窗外人声鼎沸。
推开窗,只见绣庄方向火光冲天,浓烟滚滚。
火势太大,根本无法靠近。
李浮生站在人群中,听老板娘哭诉:\芸娘和杜公子在里面...那杜公子根本没去赶考,一直在妓院挥霍...今晚回来要最后一笔钱...\
火光映照下,李浮生恍惚看见芸娘站在二楼窗前。
她没有呼救,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,表情异常平静。
天亮时分,废墟中找到两具焦尸。
一具蜷缩在窗边,手中紧握着一枚烧变形的银簪;一具倒在门旁,身边散落着几个银锭。
七月初八,晴。
芸娘终以最决绝的方式了结一切。
她本可以成为一代刺绣大家,却将全部价值寄托于一个薄情郎君的认可。
可悲的是,她并非不知真相,只是无法接受自己又一次被辜负的事实。
李浮生站在晨雾弥漫的河岸边,望着远处被焚毁的绣庄残骸。
初升的朝阳为焦黑的梁木镀上一层血色,几只乌鸦在废墟上盘旋,发出刺耳的鸣叫。
\渴望救赎本无错。\他轻声道,声音消散在带着焦味的晨风中,\芸娘想从杜书生身上得到的,不是男女之爱,而是对自己价值的确认。\
一片未燃尽的绣帕被风吹到脚边,上面依稀可见半朵残荷。
李浮生弯腰拾起,指尖轻抚过焦黑的边缘。
\她将一生积蓄、全部心血都押在一个浪荡子身上,不是因为她愚蠢——\
李浮生将残帕收入袖中,\而是她太需要有人来证明,她这个曾经的婢女,也值得被珍视。\
河面上泛起微波,倒映着逐渐明亮的天空。
李浮生想起芸娘临死前站在火窗前的那个剪影,挺拔如竹,决绝如刃。
\最可悲的不是认不清救赎之人,而是认清之后,依然无法走出自己画的牢笼。\
他望向远方连绵的青山,\芸娘最后放的那把火,烧的不只是负心人和绣庄,更是她始终无法接纳的自己。\
晨雾渐渐散去,露出河边一株新发的柳树。
嫩绿的枝条在风中轻摆,充满生机。
李浮生收拾好行囊,最后望了一眼绣庄废墟,转身离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