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霜君早已连连倒退,通身寒毛倒竖,最后更一纵身上了树,躲得远远。此景过于触目惊心,她再难忍耐,道:“够了。”燕归来叹道:“开弓没有回头箭,我也徒呼负负啦。‘危怖临’一旦服下便会每年发作一次,解药也只能令他以后不发作,这一次仍是免不了的。本来尚有‘神眠散’可以弄晕他,晕了自然便不晓得痛,偏巧被我用光了,韩女侠不也亲眼瞧见了么。”
韩霜君此方晓得在衡山燕归来用于迷倒她、成四洲、百里济美等一众人等的药唤做“神眠散”。此名听着不似毒,的确也不是毒,实乃一味助眠之药,因生效奇快奇佳,燕归来一番虚张声势之下便被众人当成了毒。所谓解药,亦不过“神眠散”的辅弼,用以调整寝息长短而已。
对话间地上忽停了动静,二人一看,原来朦胧间方盾听得二人对话,急痛攻心之下终归自个疼晕过去,韩霜君不由舒出一口长气。燕归来也如释重负,苦脸道:“宫里的毒到底太厉害,往后我且当备些别的。天灵灵地灵灵,可莫叫我再来一遭了。”那神态好似刚被揉搓完的人是他。
韩霜君只觉他乔张做致,她哪里晓得世上有燕归来这样一类异人,但为新奇趣诡之故,便是上九天揽月、下五洋捉鳖也不惮于一试。他这模样委实是真情流露,正因他也曾一时好奇,亲身体味过“危怖临”的滋味。当时死去活来,之后悔恨不迭,过不得数日他又一口吞下“孽火净”,只为一比此二毒高下。品鉴结果是二毒虽势均力敌,以他私心而论还是推“孽火净”为状元,更洋洋得意将此结论在宫中宣扬,浑不在意听到的人作何想。
韩霜君许久不见方盾醒,道:“你下手太重,他若伤得狠了如何”燕归来道:“放心,‘危怖临’发作虽蛮横,却还可将养回来,除非年年都发作,损伤次次叠加上去,那才要命。”
说完他自袖里摸出个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纸包,打开却是几块糕饼,做得颇细巧可爱,自己拈一块先吃了,剩下的朝出一递道:“韩女侠也该饿啦。”韩霜君双眼睨视糕饼,又睨视燕归来,其意昭然。燕归来奇道:“这几日韩女侠不是都与我同桌同盘而食,怎的忽然便怕我下毒了?莫不是竟让“危怖临”吓着了?”
韩霜君道:“之前不必下毒,今日过后却难说。”“危怖临”这般厉害,就此降服了方盾也未可知,且她适才无意坏了燕归来的谋划,但观此人行事,说不得已然嫌她妨碍了。
见她决计不吃,燕归来只好一口一块尽数塞自己嘴里,渣末也未给方盾留些儿,心想:“好个难缠角色,山上那些鹿也不如她小心,到要多费我手脚。”吃完无所事事,终归这野林子里也只韩霜君堪称赏心悦目,于是再看她一眼,又想:“不对,她生得这样白,更似兔子。”
忽然韩霜君跳下树,也不招呼他,径自穿林而去。燕归来张大嘴巴,连借机甩脱她的念头也暂且撇开,猜道:“这是想出恭,怕羞寻个远地?她这到不怕我跑了?”
韩霜君很快返回,手上倒提一只已剥洗干净的肥硕小兽,圆头尖嘴,却是燕归来生平仅见。她生火的手势十分惯熟,少倾小兽已烤上火,不一会颜色转作焦黄,香味飘散。
燕归来禁不住问道:“这是甚么?”小兽被韩霜君翻个身,虽无盐无酱仍发出阵阵奇香,勾得燕归来肚里馋虫闹腾,只不错眼看着。韩霜君到不小气,烤熟后撕作两半,一半便丢给燕归来,另一半再一分为二,自己只吃四一。燕归来更不客气,吃得兴高采烈间见地上方盾眼睛睁了复合,也不去理会,只道:“韩女侠若吃不下了休要抛费,我还未饱哩。”
韩霜君也瞥一眼方盾,当真将余下四一亦给了燕归来。燕归来故意大声赞叹,吃完拿草叶一揩手,道:“方师弟总是不醒,我且有些法子,只是于心不忍,万一失了手可怎么好,韩女侠可有良策教我?”
韩霜君持着匕首立起道:“我没你那般磨折手段,再扎他个窟窿便是。”说完走至方盾身边,抬手对准他腹上旧伤便刺。方盾再装不下去,竭力一个翻滚方躲开,匕尖重重插落,直没入地面两寸。燕归来才知韩霜君并非虚言恫吓,啧啧道:“韩女侠言出必行,了不得!”
这一滚将方盾余力耗尽,那“危怖临”着实也吃不消第二回了,如今身中奇毒,正是虎落平阳、蛟龙失水,唯有顺从一途。即便将书交给燕归来,他也已将内容记得差不离,只消保得命便青山犹在,有道是“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”,怕他怎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