陛下这么多年一直不喜侯府,因而珠宝恩赏无数,却从不赐半分金银。
没有金子银子,便买不来布匹粟米,发不出仆从丫鬟的月钱。
寻常珠宝尚可变卖典当,但御赐之物那是万万不能的,因此陆家库房看着丰厚,实则是真正的一个花架子罢了。
外人看不出其中的门道,只眼见侯府荣光,实则每到发月钱的时候,陆府上下都指着温若年那些嫁妆银子。
这些年陆家明里暗里亏空不少,也都是温若年拿出嫁妆来贴补。
现下殷昭贸然把中馈要了去,旁的不说,半个月之后的发放月银日,她便应付不过去!
陆老夫人坚持要把中馈要回来。
温若年摇摇头,语气温和,“祖母,中馈给都给出去了,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。”
顿了顿,说,“不过祖母不必担忧,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,嫂嫂若管家不顺,孙媳自会帮衬。”
这便是给陆老夫人下了个定心丸,若有用到银钱的时候,她不会坐视不管。
陆老夫人这才放下一颗心,转而又愣愣望着温若年,像是第一次认识了孙媳妇似的。
她分明是不忿自家夫君和殷昭行事,于是半推半就把中馈交出去,等到了关键时候,那殷昭还是得求到她跟前。
这样既不得罪渝儿,又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要回中馈,还能卖殷昭一个好,也让阖府上下对她更加心服口服。
以前怎么从未知她有如此手段?陆老夫人不由得冷汗涔涔。
她原一直以为孙媳是个贤惠温顺的,可今日观她行事,竟是半分微末的委屈也不肯受。
转而一想不由得兀自庆幸,还好她多年来待孙媳和善,阿渝也和她感情甚笃,不然若真得罪了若年,她又有那样高贵的娘家,他们倒真未必能从她那里讨得半分好。
第四章
与此同时。
收到中馈的殷昭迫不及待拟起了采买单子。
她从未见过这个时代的宴席,更何况陆家是侯门勋府,自然得怎么铺张怎么来。
半个时辰后,她拟好了账面。
喜灯三十二台、彩凤十六座,金樽二十八顶、锦屏三十六扇、并各类翡翠玛瑙玉石珍珠......
殷昭在纸上勾勾算算,合计花费约摸一万五千两银。
单子拟好,她递给丫鬟,“去,交给库房负责采买的小厮,让他们照着这些一一买齐。”
陆老夫人是第一个派人来的,“殷姑娘,咱们老夫人说了,宴席不宜太过奢侈,以免惹人议论。”
殷昭的脸色微微垮了几分,还没缓和过来,陆渝的生母崔氏也派人来了,这次带的话便更简单了。
“你钱多的发烧是不是?”
两个长辈都这么说,殷昭再不乐意,也只得忍痛划去单子上一半的物什。
没好气道,“拿这份去库房吧,让小厮挑拣些好的务必买来。”
丫鬟唯唯诺诺的下去,殷昭这才微微气顺了些。
不出一炷香功夫,丫鬟脸色难看的回来了。
“姑娘,看守库房的小唐说了,府里没这么多钱。”
......
殷昭气势汹汹杀去库房,小唐早有预料似的远远迎上来,苦着脸道,
“殷姑娘,不是奴才欺瞒您,而是这侯府,侯府.......”
侯府是真没钱啊!
一下子拿出一万五千两现银,那得是太爷时候才有的辉煌。
殷昭哪里肯信,当下柳眉倒竖,“你打量我好糊弄是不是,库房里摆了那样多玉器珠宝,随便卖几样,不就是现成的钱么!”
话一出口,库房的小厮奴才仆妇们顿时哗啦啦跪了一地。
“殷姑娘,这话可说不得!要砍头的!”
最后还是陆渝闻讯匆匆而来,告知殷昭其中原委。
殷昭愣了半晌,不可置信道,“不能变卖?那这么多珠宝,放在这里有什么用?”
没什么用。
可这话是不能直说的,陆渝一板一眼道,“这样多的珠宝赏赐,彰显的是天家恩德。”
那还不是没什么用!殷昭都快被气哭了,这么多人看着,她忍不住推搡了陆渝一把,
“你快去账面上看看,府里还有多少现银......”
陆渝进了库房,可方才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的仆从们却都觉出几分古怪。
殷姑娘是大公子的遗孀,那便是二公子的嫂嫂,两人相处理应避嫌。
可方才这二人光天化日,拉拉扯扯的.......殷姑娘待二公子甚至还有几分撒娇的意味.......
他们正满心不自在之际,库房里忽然传来一声怒喝,
“荒唐!侯府怎么可能一分钱都没了!温若年她是怎么管的家?”
*
“这事儿哪怪得上若年呢?你七年没回来,不知晓当家艰难,依我说,若年支撑侯府多年实是不易......”
陆老夫人絮絮叨叨说了半晌,无非是这些年的人情往来与宾客结交云云,陆渝听着,心中越来越沉。
他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,自己上战场这些年,没往家中送过一分钱。
陆府一家子都是老弱妇孺,又上哪去变出银子来?
估计就连衣食无缺的这七年,都少不得温若年的苦苦支撑。
他垂头丧气回了屋,殷昭在院里等他,上前便期待问道,“如何?”
“什么如何?”陆渝第一次语气有些冷。
殷昭愣了愣,揣度着说道,“你不是说要去问你祖母,是不是温若年把钱败光的吗.......”
陆渝一声不吭,径自进了内屋,殷昭忙跟上来。
待她知晓了所有的原委之后,也沉默了下来,须臾便是淡淡的惊恐,“如此说来,侯府账面上一分钱的现银都没有,那我该如何管家?”
陆渝叹气,说温若年虽因中馈一事有些不满,但好在她并非小气的人,不会真与殷昭为难。
殷昭这才略略放下心,可转而想起自己的婚宴仍是不免焦灼。她拉了拉陆渝的衣袖,问,
“听说京中婚仪极为气派,还会大宴宾客,是不是?”
陆渝淡淡说了一句是。
殷昭又说,“那喜宴交给夫人办也好,她常年在京中,对人情世故往来最熟谙。”
陆渝一愣,意识到什么,缓缓看向殷昭,问,“那谁出钱?”
殷昭笑得有些勉强,“谁出钱都行,反正夫人办喜宴,她若是为省事儿拿了银子出来,也是她自己贤德。”
陆渝不说话了,一股说不出来的莫名情绪在心中蔓出。他从前总觉得殷昭与旁的女子不一样,她只求真心,不求荣华。
如今却因一个喜宴便如此来回折腾.......他心下陡然升腾起一股烦躁,但对上殷昭期盼的脸,他却又说不出话来。
他既然答应过要给她一个盛大的婚仪,便不能食言。
只是再回头去找温若年这种事情,他却也做不出来。
思来想去之下,他只好求到了生母崔氏跟前。
崔氏正在给女儿篦发,想也不想便拒绝了,
“我成日照顾你妹妹就够辛苦了,反正殷昭是你兄长的媳妇,又不是你的,你那么操心做什么?”
崔氏话说得其实很委婉了,就差没直说殷昭不配。
陆渝好声好气说阿兄有恩于自己,他理应把阿兄的妻眷视为自己的妻眷一般看待。
“行了行了,我会好生准备的,你下去吧。”到底是亲儿子,她也不能真眼见他受挫。
陆渝一走,她便对吴妈妈抱怨,“这大郎君死了都不得安生,留下一对妻儿烦人,我上哪去筹银子办喜宴?以前府里的开销可都是若年从嫁妆贴补的。”
吴妈妈想了想,试探着问,“那不如您去夫人那里要些银子?”
崔氏没好气瞪她一眼,“她自己肯出钱是她贤惠,我如何能去张口要?”
况且阿渝今日来分明也是打了这个主意,他自己没脸找妻子要钱,便想撺掇着自己来出头。
只是后半句话盘桓在喉口,却没说出来。
“那可如何是好......”吴妈妈忧心忡忡。
崔氏想的便简单许多了,筹备喜宴不能没有银子,可侯府只有温若年有银子,既然不能要,那便借。
吴妈妈得令下去了,再回来的时候,说,“夫人说可以借,想借多少就借多少,但是要打欠条,还得抽三成利。”
崔氏一口答应,“那就打个欠条,账算阿渝的,三成利息也让阿渝还,他和殷昭都是能打仗的,随便挣些军功,这钱就还上了。”
吴妈妈问,“借多少?”
崔氏想到那句“想借多少就借多少”,心念一动,说,
“既然他们要排场,那就多借些,借一万五千两,一万两办喜宴,还有五千两你悄悄给我,我给盈儿买些名贵药材。”
吴妈妈一惊,“那要是让侯爷知道了.....”
崔氏不以为意,“我不说你不说,他如何能知晓?况且他为别人的妻儿鞍前马后,现在为自己的亲妹妹出些钱也是应当应分的。”
吴妈妈领命下去了。
崔氏这才回过头心疼的看着女儿,明明大好的年岁,却因那负心汉辜负,一生都要靠药材吊着命。
那时候陆渝心疼小妹,还来信义愤填膺的痛骂了那男人一顿,可如今一转头,却照样欢欢喜喜迎娶了殷昭。
天下男人都无甚分别,就算亲眼见着身边母亲姊妹深困男人负心之苦,可轮到自己身上,却照样免不得俗。
第五章
晨起,陆渝进宫处理公务,温若年便随了他的车马,去巡视新开的铺面。
到了岔路口,两人分道而行。
温若年到了陆记商铺,掌柜忙出来倒茶伺候,温若年扫了一眼,见铺子已经快要完工了。
其实这儿原是温氏的商铺,是当初她用陪嫁铺面的盈利所建,
但因祖母说家道艰难,府里只出无进,她便把这桩铺面给了陆家,以后赚了银子,便归在陆家名下。
为这事儿,陆老夫人喜的叫了她好几个月的乖乖。连才回来的陆渝知晓此事,都对她赞不绝口。
今日,她便是来签署造册文书的。
签了这文书,铺面就正儿八经归了陆家了。
掌柜进去翻寻文书,温若年百无聊赖坐在外头。
隔壁酒肆的说书人嗓音高亢,讲得唾沫横飞,她便也无聊听了听。
【且说侯门两兄弟,个个出将才,相约上阵立功,原也是天大的恩德——】
【可世事难料,谁承想当年信誓旦旦一同杀敌的两兄弟,一个落得青冢葬骨枯,一个却抱得娇妻幼子归——可悲,可叹呐!】
“夫人,文书拿来了,您看看.......”掌柜说到一半,却见温若年神色怔怔,下意识止了话头,
“夫人,怎么了?”
温若年专注的听着。
【青冢葬骨枯的那位,生前清气长存,死后却横遭污名,明明是旁人的妻旁人的儿,奈何他口不能言,眼不能睁,就此担了这虚名——】
“夫人,夫人,这文书您还签吗?”
温若年被拉回思绪,神色却依然愣愣的,她迟钝的提起笔,却怎么也落不下去。
这处铺面是六渠交汇之处,人流极大,无论做什么生意,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。
这样好的地方,当真要给了陆家?给了他们生财之法?
温若年原本坚定的心,却在此刻犹豫了。
*
她神思恍惚的从铺面往外走,途径酒肆时,鬼使神差往里头看了一眼。
熙熙攘攘的人群,她没在意,收回了目光。
酒肆二楼,戴着帷帽的男子却是一惊,几乎要怀疑那摄人的目光已经看见了自己。
小厮上前来禀报,“大公子,酒肆那边已经打点好了,之后整整十日,都会重复讲今日这个话本。”
陆言蹊点点头,一开口,嗓音如玉石清朗,“陆渝与殷昭如何了?”
小厮踌躇了一会儿才说,“听说二公子求娶了殷昭为平妻,圣上感佩殷昭忠烈,已经允了。”
陆言蹊不再说话,缓缓坐下,神色风云变幻,小厮有些不忿,开口劝道,
“公子,当年您和二公子一起上阵,在战场上不出半年他就结识了殷昭,两人日日风流快活,你劝过他那么多次,让他念及家中发妻莫要失了分寸,他却只当耳旁风。”
“好不容易快要凯旋,他又设计让你落入陷阱险些丧命,若非四皇子援手,只怕您今日都未见还有命在......”
陆言蹊打断,“此事我已说过很多次,休要再提,我自有主张。”
“好,就算这些都过去了,可与殷昭私相授受的是陆渝,他却往你身上横泼脏水,对外说殷昭和庆儿是你的家眷,您清白一世,竟替他担了虚名!反而让他落得一个善待兄长遗孀的美名!”
小厮越说越气。
陆言蹊眉眼微冷,不再言语,淡淡望向窗外,半晌,开口问道,
“你打听好了么,陆家办宴席的日子,确定是十日后?”
小厮反应过来,忙说道,“千真万确,就是十日后!”
十日。陆言蹊在心里算了算日子。
那么,等他养好了伤,十日后便亲自登一趟陆府门。
他也想当着满堂宾客的面问问陆渝,自己究竟是何时在战场上与那殷昭相识相恋,还有了孩儿的。
既然他这好弟弟贪多贪足,面子里子都想要,名声与佳人都不辜负,那也要看看自己能否消受得起。
皇后眼眸微动,但也只是一瞬,旋即便恢复如常。
“陛下也累了,早些布膳吧,陛下用完午膳可要去贵妃妹妹处么?”
皇帝意味深长看了皇后一眼。
毕竟她此言的试探与打量,实在是过于明显。
但他也并未置喙,多年夫妻,许多事情并不需要计较。
只是心里却难免想着,皇后....终究还是不如贵妃。
他懒懒的往榻上一靠:“罢了,不去贵妃那里。”
紫宸殿。
小侍女觑着自家主子的脸色,小心翼翼的说道:“娘娘,您等的菜都凉了,不如还是先用膳吧?”
“娘娘,陛下现已去了凤仪殿,怕是不会过来了.....”
婉贵妃豁然打断,眸中是难掩的怒气,却还是先问了一句:“那陛下用完午膳之后呢?”
小侍女战战兢兢低着头:“陛下说了.....他在凤仪殿用完午膳之后还要批折子.....怕是也没功夫来。”
婉贵妃死死给自己顺着气。
她紧攥着手中绢帕,心中却是翻涌起一阵惊涛骇浪。
她与皇帝相伴多年,自然知晓皇帝这般态度,便是有意在回避自己了。
可他为何要回避自己?
婉贵妃原先的怒气,渐渐转为后知后觉的惊恐。
适逢此时,外头太监来报:“贵妃娘娘,宜王殿下邀您今晚一叙。”
宜王?
他找自己做什么?
想到皇帝不理会自己一事,婉贵妃心情本就不算愉快。
此刻听见宜王相邀,当即毫不犹豫的拒绝:“不见。”
————
“你说,婉贵妃答应了与你合作?”
宜王府中,慕莞齐瞪着大大一双眼,不可置信的看着凌舒止。
凌舒止略略颔首:“不错,而且在我提及慕将军冤屈之时,婉贵妃似乎很是激动.....若她与慕家只是寻常交情,远不至于如此。”
慕莞齐深以为然,旋即却又有些疑惑:“可我自幼年到现在,确实从未听闻我们家与婉贵妃有任何的交情。”
她眉心微蹙,眼中是深深的疑惑。
凌舒止略一沉吟,虽心中隐隐有着猜测,却也并未多说什么。
只是望着慕莞齐道:“既然岳父岳母一案暂且搁置那么探狱一事,照常进行。”
慕莞齐愣了愣,自是没想到如此峰回路转,她竟仍然能与父母相见。
当即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了:“当真么?......三日后,我还能见到父亲母亲么?”
慕莞齐这般反应,落在凌舒止眼中,却是一时无言。
想那娇养的女儿家,自幼万千宠爱于一身,有父母双亲陪伴在侧,承欢膝下。
可是他的莞齐,如今仅仅只是能和父母再见上一面,便如此欢喜。
他嘴角擒了分苦涩,而后忽然便伸出手臂,将慕莞齐揽在自己怀中。
“嗯,你能见到他们。证据都已经呈交上去了,若是此事顺利,或许岳父岳母此次得以平凡,也是有可能的。”
两人僵持了这么几天,凌舒止忽然这个举动,慕莞齐是有些发愣的。
反应过来之后,她并未推阻。
而是顺势卸下力气,把脖颈内侧微微倚靠在凌舒止宽阔的胸膛。
“多谢你。”她的声音软软绵绵,没什么力气,却带了分感动与感激。
凌舒止并未出言,只是拥着她的双臂更紧了几分。
飞快几日过去。
慕莞齐一大早起来,便紧张焦躁的很。
她原本以为今日即将见到父母,自己该是无比喜悦的。
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,她反而担心起来。
担心事到临头会不会出什么变故,再次让好梦一场空。
担心自己乔装进大狱,万一被人认出.....只怕又是一场硬仗。
担心自己这么多年没见父母,他们还是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....
她担心的太多太多,一时间,心绪都烦乱起来。
这种烦乱一直到乔装进了大狱那一刻,终于戛然而止。
“你是哪里来的?有印鉴吗?”
“有的,有的。”慕莞齐此刻已经换上一身小太监穿的服饰,脸上也用了皂荚粉涂抹,一眼望上去,倒真像个平平无奇的小少年。
狱卒狐疑的接过慕莞齐递出的印鉴,随意一眼扫过去,眉头却是不同寻常的皱了起来。
“这印鉴......”狱卒的声音有着几分迟疑。
借着牢里昏暗的灯光,他捧着印鉴看了又看,却始终不说行,也不说不行。
慕莞齐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。
她强撑着不露出异样,只神色微微紧绷,说道:“这可是宫里头赐下的印鉴,你有几个胆子敢拦?”
慕莞齐虚张声势,却不想狱卒根本不吃她这一套。
“笑话,我们这里是死牢,就算是皇后娘娘来了,都得出示陛下的印鉴!”
狱卒嗤了一声,竟是半分不把慕莞齐放在眼里。
慕莞**下不由得急切,只得低三下四的说道:“我并非是这个意思...大人看了印鉴,放我进去,也是例行公务.....”
慕莞齐眼巴巴望着他。
狱卒仍然没有松口。
倒不是有意为难眼前这个脸色蜡黄的小太监,而是这枚印鉴,他似乎觉得色泽有些不对。
但是一时半会的,他却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。
于是往前行了几步,想借着外头照进来的光,再仔细看一看这枚印鉴的模样。
正当其时,一阵笑吟吟的女声传来。
“堵在这做什么呢?怎么不进去?”
慕莞齐和狱卒同时抬眼一望。
两人顿时都是一惊,慕莞齐那句“顺玉公主”险些脱口而出。
一直到话到嗓子眼之时,才硬生生憋了回来。
而后略略低下头,只装作不认识顺玉公主的样子。
狱卒却是很有眼力见,当即便对着这位早嫁晚归的公主行礼。
“参见公主,不知公主今日驾临,有何贵干?”
顺玉公主神色冷冷:“乌桓五皇子即将处以凌迟之刑,死前嚷嚷着要见本宫一面,是以陛下亲赐印鉴,让本宫来送他最后一程。”
顺玉公主说着,身边的侍女便适时捧出一方托盘,其上赫然搁着一枚印鉴。
“有劳大人查验。”顺玉公主的声音仍是冷淡的。
“不敢,不敢。”
狱卒陪着笑,毕竟顺玉公主为国献身,在奉国子民心中自然威望颇高。
是以,狱卒只是象征性的随意翻了翻那枚印鉴,而后便客客气气的说道:“印鉴已经查验过了,公主请进。”
顺玉公主脸色这才好看了几分,而后不动声色的抬眼,往慕莞齐看了一眼。
下一秒,她很惊喜的叫喊出声:“李公公,怎么在此处遇见你了,当真是巧呢!”